梦千寻五、“猪八戒”成为“青霞”了吗
上面的例子和“忒休斯之舟”例子中的历时同一性问题，也许只有在哲学家看来才令人费解。不过，让我们再来看看《大话西游》中对“慕容嫣/慕容燕”关系的戏仿—紫霞与青霞的故事。在神话背景下，《大话西游》构想了更不寻常的案例和更多的可能性。紫霞和青霞是一个人吗?如果双重人格的人有机会获得另一个身体(分身)，他能否分解为两个不同的人?
紫霞/青霞一开始的情况与慕容嫣/慕容燕类似。那个“人”在白天是紫霞，夜晚却成了青霞，两人不能“照面”，并且互相不具有对方的意识、个性和记忆。参照东邪西毒》的解释，我们也可以认为是两种不同的心理存在占据了同一个身体。可以把紫霞/青霞的情况视为某种类型的人格分裂或者自欺，至尊宝最初的反应便是如此。不妨回顾一下《大话西游》中的相关场面:
场面1:
至尊宝:仙子!快点啊!月亮出来了!走啊!
少女(青霞):(走出洞外，一脸寒霜)去哪儿?
至尊宝:你快点吧!还说，等一下你那个贱人姐姐又出来害你了
少女:贱人!到处跟人家说我会害她!
至尊宝:什么?
少女:我就是那个贱人的姐姐，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至尊宝:那个贱——人是她，你就是那个贱人跟我说的那个贱人的姐姐?
少女:就是这个贱人
场面2
少女(紫霞):至尊宝!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叫醒我?
(至尊宝大惊，想溜走。)
少女:喂，你怎么了?来呀!你到哪儿去?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东邪西毒
你看到什么了?你看到她了?你真的看到我姐姐了?她那么快就来了?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不要相信她，她神经病啊!可能她前世跟我斗得太厉害了，所以佛祖就把我们两个卷在一起变成一根灯芯要我们苦练修行化解这段恩怨，可惜事与愿违，现在比以前斗得更厉害了。……
少女:你以为我精神分裂?
(至尊宝严肃地点头。)
慕容嫣没有意识到的“自我分裂”问题，此时借紫霞之口被明确说出来。但很快地，《大话西游》又提出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况:这两个“自我”可能真正成为两个不同的人吗?且看香香的“移魂大法”。
牛魔王的妹妹香香为了让至尊宝不再喜欢紫霞，对紫霞和猪八戒施展了“移魂大法”。结果是紫霞仍然留在原来的身体之内，而青霞却换到了猪八戒身上。需要注意，这里说的“移魂”，与“同一灵魂理论”中的“灵魂”是不同的。“灵魂”往往指的是不携带记忆的不朽之物，而这里被香香“转移”的实际上只是个体的心理束——记忆、意识和个性。
事实上，哲学家洛克有过类似的思想实验，他用这个实验来挑战人格同一性的“身体标准”:王子和鞋匠突然互换了身体，王子的身体发出鞋匠的声音，并且拥有只有那个鞋匠才拥有的记忆，并且对王子的生活经验没有任何记忆;同样地，在鞋匠的身体上也发生了这种转变。按照前面所说的同一性的“身体标准”，王子和鞋匠因为各自有着和先前同样的身体，因而仍然保持各自的同一性。但根据洛克的意识理论，辨认他们的办法是让他们进入两个不透明的箱子，外面的人只需就他们过去的经历分别向他们提问，就可以辨识出两人的身份。而如果遵循同一性的“身体标准”，将会陷入混乱从而导致辨识失效
这就是说，根据洛克的心理持续性标准，当猪八戒的身体发出青霞的声音，当他有且只有青霞的记忆、意识和个性，我们就应该判断被移魂之后的猪八戒是青霞(请注意，对于如何以一种不循环的方式来指称这个角色，在这里已经出现了困难如果把他称为“猪八戒”或“青霞”，我已经在做出否定猪八戒的同一性的假定。当然，也可以把他称为“由演员X×扮演的那个角色”，但这会相当笨拙拗口。但除了通过名称之外，我们似乎无法直接指称那个角色而不导致循环。所以必须事先说明，我并不准备通过这种用法暗示猪八戒/青霞的同一性)。
前面的讨论似乎进一步强调了记忆在确立人格同一性中的重要作用。正像洛克指出的那样，如果你假定人格同一性的标准是身体的持续，那么，一方面，你将无法理解孙悟空和至尊宝在“转世”中的持存;另一方面，当移魂大法施展之后，你将不得不否认青霞在猪八戒的身体中存在。身体的持续性理论蕴涵了“移魂”之前的猪八戒毫不含糊地等同于“移魂”之后的猪八戒;而青霞在此前(与紫霞一起)的存在和此后的存在都是没有根据的。我们至多不过能说，经过移魂大法之后，原本属于紫霞的一些记忆和个性现在奇怪地被猪八戒所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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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档：黎萌《看得见的世界：电影中的哲学问题》在线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