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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梦死之酒:记忆之链与自我 -《大话西游》《东邪西毒》与哲学

七、醉生梦死之酒:记忆之链与自我
尽管《大话西游》的角色和态度五花八门,但对于“自我的根据是什么?”这个问题,影片主要采用的是一种心理的持续性观点。影片在整体上提示,至尊宝在变成孙悟空之后持续地存在着。只不过,孙悟空能够理解并且完全知道自己是至尊宝,但至尊宝却无法理解自己是孙悟空,你无法向至尊宝“证明”他是孙悟空。把这一点说清楚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那些“长期存在的心理特征”或意识流或记忆的明显的非持续性,来解释至尊宝和孙悟空之间的关系。根据心理学持续性理论的三个标准中的任何一个——不管是记忆、意识还是心理特征,最后都能得出至尊宝和孙悟空之间的同一性(这正是这个影片所倾向的结论)。但是,“同一灵魂”理论解释不了为什么至尊宝不能理解自己是孙悟空。我们只能根据意识和记忆来解释这一点:至尊宝没有作为孙悟空的记忆和意识,而孙悟空却拥有作为至尊宝的记忆和意识。而身体的持续性理论,却蕴涵了当至尊宝被杀后就停止了存在的结论,这与影片的结论相反,也与一般观众的反应相反

但对于如上解释,《东邪西毒》却带来了一些更麻烦的问题,特别是对基于记忆来确立人格同一性的观点。我们还没有处理《东邪西毒》中一个隐含着的主题:慕容嫣/慕容燕各自的记忆是不是真实准确的?影片中一些地方暗示:答案是否定的;至少它们是可疑的。慕容嫣为什么被追杀?是不是因为她自认为的理由她是黄药师最爱的女人?或者,是她在追杀别人而不是别人在追杀她?至少我们留意到,她确实想要杀死传说中黄药师所爱过的女人。

东邪西毒


这样,我们涉及到“真实的记忆”和“非真实的记忆”的区别,这一点我们已经在第一章、在休谟的极端怀疑论背景之下讨论过了。一个记忆要成为真的,必须:(1)个在先的知觉已经出现过;(2)那个在先的知觉对当下的这个记忆具有原因性作用;并且(3)当下的记忆能准确地再现那个在先的知觉。很明显,对于确立人格同一性的心理持续性而言,要想成为一个联结自我的链条,那个记忆必须是真的。请设想,如果连接人格同一性的记忆是不真实的,会造成什么问题?要是某个当代人似乎记得自己是滑铁卢战场上的拿破仑,那么他就会是拿破仑。这样的人格同一性理论将是不可接受的。慕容嫣记忆的混乱,使得她自称记得的许多东西的真实性变得可疑起来。

从这方面考虑,我们与慕容嫣有多大区别?你的记忆力有多准确?在多大程度上你的记忆能够被不同的意见所动摇?当代心理学中有无数探讨这些问题的作品。《东邪西毒》多次强调这一点,特别是用“醉生梦死”之酒来说明记忆的不可靠以及人们的意志能够把记忆扭曲到什么程度。但是,如果记忆是彻头彻尾不可靠的,并且,如果(像休谟争论的那样)没有办法检验记忆的真实性,对于那种基于记忆的心理持续性解释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呢?有的人可能会说:即使我不能够确定无误地知道一个“记忆”是不是真实的,也许仍然存在一个关于这个问题的“事实”。如果我从未经历过滑铁卢战役,那么我就不是拿破仑,哪怕我好像记得我是他。但这个说法预设了从记忆之外的路径来确立同一性。此处要讨论的是“我的同一性”,而通过说“我事实上不是拿破仑”来回答,是回避了问题。

《东邪西毒》突显了休谟关于自我统一体的怀疑论—我不能看见那个统一体本身;相反,我们必须从记忆中推测它。然而,如果这是有用的,我们就必须能够区分真实的记忆和不真实的记忆。但我们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区分。此外,由于历史的(被记住的)背景具有对现在、当下赋予意义的重要作用,这种关于记忆的怀疑论甚至影响到了当下。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依赖于我对先前的意图、信念的记忆;如果脱离了那些记忆,我现在的意识还是可理解的吗?这正如喝了醉生梦死之酒后的黄药师,他对“桃花”的喜爱变得毫无来由—当下的意识脱离了记忆之链,便不再是可以理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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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档:黎萌《看得见的世界:电影中的哲学问题》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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