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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金斯伯格:为什么嚎叫?

江枫
1958年,金斯伯格以一声粗砺的“嚎叫”惊动美国诗坛有点沉闷的林苑,宣告一个在艺术与政治和生活与思想上,全都可以说是离经叛道的群体或流派的正式诞生。

电影 《嚎叫 Howl》

那个群体或流派被称为 Beat generation,而 Beat generation之汉译为“垮掉代”,是否正确或准确当时没有人争论,因为一边倒时代的中国学者,信息有限、资料匮乏,对大洋彼岸的文学状况谁也不比谁了解得更多。

而到了今天,也没有人会旧事重提进一步论争,或是重起炉灶另译新名,因为人们已经开始理解这几个汉字就像原文那两个英语词一样,都是不可望文生义的专用指代符号,毕竟是被指代客体赋予指代符号以世纪含义而不是相反;而垮掉”一词之译得不妥至今也已是显而易见,至少,他们的代表人物都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程度,在美国以至世界文学和诗歌历史上留下了自己个性鲜明的清晰印迹。

到我们能够听清楚金斯伯格究竟嚎叫了一些什么和为什么要嚎叫,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将尽,中美两国政治关系逐渐正常化、文化交流开始恢复时。

我们终于读到了金斯伯格的作品。

通过阅读,哪怕是仅仅阅读过他那首已经是全世界的诗人和诗歌爱好者几乎尽人皆知《嚎叫》:

我看见我这一代最有才华的精荚受到疯狂的摧残,忍饥挨饿歇斯底里衣不蔽体,
黎明时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黑人街区寻找一针强烈有劲能够过瘾的药剂
有着天使头脑的求新图变之士渴望着和黑夜机器中闪闪发光的电机发古老而神圣的关系,
他们黄穷衣衫槛楼眼窝深陷高坐在不供暖的套间黑夜超常的黑暗中抽着大麻飘飘然越过城市上空沉思默想着爵士音乐,
他们在高架铁道下向上天散开他们的大脑看见穆罕默德的天使们步履踹珊行走,
在被照亮了的廉价公寓屋顶,
他们穿越过大学炯炯发光而冷淡的眼睛在幻觉中看见阿肯色和军事学者之间闪耀着布莱克灵光的悲剧
他们由于神经错乱在杰出学生们的窗户上发表淫秽的颂歌而被开除出学院

或是再加上一首《美国》:

美国我已给了你我的全部现在已一无所有。
美国1956年1月17日两美元二十七美分。
我无法容忍我自己的头脑。
美国我们什么时候结束人的战争?
用你的原子弹去食你自已吧。
我心烦,别来打搅我

我终于听明白他题献给所罗门的嚎叫声居然如怨如诉,而在不顾逻辑地倾泻着的呓语般词句中深含着愤懑和抗议。

从这两首称得上是金斯伯格代表作的诗篇中,可以读到冷嘲热讽、牢骚怨言、不雅的词汇、梦游般的思路、呓语的句法、玩世不恭的腔调,却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被人打垮、承认打垮、甘愿垮掉的绝望呻吟。但是要了解得再多一些,还必须加上这样一首题为《夜间苹果》的小诗,这是他的子夜歌,他的小夜曲:

夜间苹果
昨夜,我梦见
一个被我爱过
七年之久的伙伴,
却看不见面孔,
见到的只是他
那熟悉的躯体:
汗水皮肤眼睛
粪便精液唾液
全都一种气味
和要命的滋味。
(1961年)

THE NIGHT- APPLE
Last night I dreamed
of one I loved
for seven long years, Bt
but I saw no face,
only the familiar
presence of the body:
sweat skin eyes
feces urine sperm
saliva all one
(1961年)

在审讯抗议民主党1968年全国代表大会的七名示威者时,法官要求金斯伯格对这首诗的“宗教涵义”做出解释,金斯伯格供称:“如果你愿意把一次梦遗作为次宗教体验,我就能(解释它的宗教涵义)。这里描写的是一次梦遗,大人。”

尽管从常人的观点看来他们行为怪诞、放荡得离奇,但是他们不是常人,他们以“最有才华的精英”自居,他们在该解放的方面都已经先行自我解放,并且在以自己的言行做出榜样,表明了对于现实主流政治和文化的反叛和不屑,而不是垮掉了的贱民逆来顺受。

1984年10月,我在北京外国语学院一间宽敞的大教室里见到了这位诗人金斯伯格—算不得魁梧的身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下半个脸上留着一部可能会使人联想起雨果惠特曼或是海明威的大胡子,双手摆弄着一种结构简单的小型手风琴,一边演奏出一种旋律单调的伴音,一边便从胡须掩映着的嘴巴里念念有词地朗诵起来—按中国流行的标准来评判,简直算不上朗诵,因为他完全不采用中国朗诵艺术家们那种抑扬顿挫、大起大落、悲天悯人的戏剧性腔调,而只是调匀了气息一句一句或是一行一行地往下读。

他具体朗诵了一些什么,多少年后已经很难再追忆,但是有一个词和朗诵到这个词时他的身姿和手势,却印象深刻而难以忘却,那个词便是“OOCK”。

这似乎是这个词在任何一首被称为诗的文学作品中前无古人的用法。从这样个词的出现可以懂得,金斯伯格的诗歌美学不承认禁忌,这样的一个词表明他继承了惠特曼的传统:事无不可对人言,言无不可入诗文,而且,走得更远。

这个词和类似的同义词和相关词的反复频繁出现,也足以显示出他对待这样些词所描述、所代表、所暗示的事物和活动也像对待人类生命其他事物和活动样一视同仁,显示出他信任本能甚至放纵本能而更胜于尊奉任何人间规范我简直就要以他会乐于接受的方式把他和他的作品看成是傲然雄起在北美文化地平线上的一只“CCK”,不雅,但是勃勃然有充沛的生命活力。

离开北京后,南行的第一站是保定。
但是后来,他似乎缩短了预定的行程。
他提前返回美国,据说,是因为他宣扬同性恋。
不知是不是朗诵了《夜间苹果》。

1997年4月6日,我从网上得知金斯伯格的死讯,由于不了解他的健康状况而确实感到有些突然。

确如《经济学人》所暗示,金斯伯格未尝不希望能够成为新时代的雪莱。雪莱也确实是金斯伯格心底的偶像,初次访问英国期间,他曾怀着近乎朝圣的心情到牛津大学去寻访雪莱的遗踪,就要跨进雪莱居住过不到一个学年便被开除出校的寝室时,他竟情不自禁俯身,深情而虔诚地亲吻着那间房间的地面。金斯伯格出现在文学活动领域时,也像雪莱,也是他那个时代主流社会及其意识形态的叛逆;但是直到落水身亡,雪莱,终其短暂的一生都是一个社会弃儿;

而以反学院派姿态闯入诗歌界的金斯伯格,却早在走完他人生道路以前就已经被学院所承认和接受。雪莱所宜扬、所追求的理想至今还只是美丽的理想,而金斯伯格所争取实现的倒有些已经成为现实;因为雪莱的社会理想或理想社会意味着既有体制的彻底变革,金斯伯格貌似反叛的诉求只不过是loyalopposition的诉求是在民主的框架内就可以得到满足的诉求。

但是,雪莱对诗歌艺术做出的贡献将继续作为人类共同的文化财富而被世世代代继承和珍爱,而金斯伯格在文学事业领域内所造成的反文化影响,特别是最容易被仿效而大为扩散的语言粗鄙化,倒有待于矫正和修复。

如果当年的传闻属实,曾经使金斯伯格不得不提前离开中国的原因确实是由于宣扬了同性恋,今天可以有所告慰于这位美国诗人的就该是:在他离别至今不过十几个年头的中国,已经不再把同性恋简单地视为变态和堕落,甚至,还有了公开举行婚礼的同性婚姻。只是吸食毒品还没有,看来也不至于成为青年诗人们的时尚。

2002年3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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