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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区柯克 电影分析:命运的密码

米歇尔·西昂
在叙事中、尤其在电影叙事中,没有什么比在一个角色的命运和一支曲子之间建立联系更为老生常谈的了。

对《卡萨布兰卡》( Casablanca)中的情侣里克和埃尔莎来说,“时光流转”( As Time Goes by)就是他们的曲子。我们记得,开始这首歌是被里克咖啡馆禁止演奏的,它被压抑,是那个打扮得像妖妇的女人强迫性格随和的黑人萨姆来弹奏它,从而唤醒了它全部的魅力:“为我弹奏,萨姆”,随后里克恍然着魔,自己对萨姆说:“再弹一遍。”

同样在吉尼纳( Genina)执导的《美之代价》( Prix de beaute)2中也有一首情歌,女主人公吕西安娜用它来表达自己对一生爱人的忠诚。但对方拒绝去听,因为正是在同一首乐曲响起、在这同一首歌声中他将要杀死她,那时她已经成为电影明星,正观看着自己在银幕上演唱这首歌,正如《喀尔巴阡山的城堡》( The Castle of the Carpathians)中的歌手一样被封存在录音中

支音乐的主题不仅仅是某种致命之物,也是一段带来死亡的编码信息的点子,在1930年代的两部著名间谍电影冯·斯登堡( Von Sternbeg)2的《耻辱》( Dishonored)和希区柯克的《贵妇失踪记》—中起着“麦格芬”的作用。

贵妇失踪记 The Lady Vanishes

在冯·斯登堡的影片中,玛琳·黛德丽饰演的间谍在记下一段包含着秘密信息的编码音乐主题时万分震惊。她的敌人一由维克多·麦克莱格饰演的俄国上校—弹了这段曲子,它的音阶变化奇特、风格“现代”,他随即发现:“每一个音符都代表着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希区柯克的影片叙述了一场真正的成年礼,其中一段音乐充当了关键能指,负责设计的人强调了它的约定性本质:“我很奇怪这些反间谍人员为什么不干脆用信鸽送信

《贵妇失踪记》毋庸置疑也是一部道德和政治影片,目的是谴责民主国家对190年代激增的极权主义的怯懦反应。然而它更是一场成年历险仪式,两个在开始时极其自私而不负责任的年轻人吉尔伯特和艾里斯在此过程中遇到对方,勇敢地面对各种考验,并终于长大成熟。

像其他的成年礼叙事(譬如《魔笛》)一样,《贵妇失踪记》伴随着系列的消失和失踪。故事主要发生在一列火车上,因此在隐喻的层面上这些失踪可以比喻为“眩困”或“隧道”,使人由此进入所有成年历险都要求的第二次诞生。

当然,过程开始于弗洛伊小这位贵妇—在火车上的消失。而且她的消失正发生在对面的艾里斯打瞌睡的时候。第二个“隧道”是围绕着弗洛伊小姐名字的显隐摇摆。她自己把名字写在火车一扇窗子上的蒸汽上,在她被绑架之后,这成为她曾经存在过的惟一证据,因为当艾里斯开始寻找她时,没有人记得见过她。老妇人是在火车进入隧道时将名字写下的,因为轰鸣使对方听不到说话声。而年轻姑娘在丧失了所有证明弗洛伊小姐确有其人的希望之后,又在窗上发现了名字。然而她刚一再次看到火车进入另一个隧道时卷起的一阵风就抹去了蒸汽上的字迹,这可是艾里斯刚刚身历的现实的惟一证据。实在界灵光乍现的侵人刚一出现就被剥夺了在一个屏幕上现身,而屏幕作为中性支撑物当然会使我们想到电影银幕。这是一个崇高理念,在许多方面接近特吕弗喜欢引用的、出自《魔羯星下》的例子(英格丽·褒曼在一扇窗玻璃上看到自己,是那个爱她的男人让她向那里看着她自己),它同样也触及了电影的本质。

当那消失的名字瞬息再现在艾里斯眼前闪过时,吉尔伯特正和她一起在餐车上,他自己并没有看到名字,因为他正过于专注地凝望着她。他自己也必须找回一个闪现在车窗后面的名字一茶叶标签上的名字(哈里曼),它在被风永远卷走以前不可思议地飘到了他的眼前。这是老妇人最喜欢的茶叶品牌,吉尔伯特直到现在仍不愿承认她的存在

在各种名字的显隐摇摆,弗洛伊小姐的消失和艾里斯的瞌睡之后,最终的显隐摇摆是密码乐曲,英国间谍弗洛伊小姐来到蒂罗尔山区(Tyma)的这一角落的战场中就是为了接收它并向情报机关报告。

值得注意的是,希区柯克为了强调这一主题的效果,在整部影片中都进免使用配乐。音乐只以最普通的方式使用,伴随着开篇影像勾画出故事主人公即将出场的那与世隔绝、大雪压顶的山脉。另一方面,一些音符和片断提示着音乐将在电影中起到的作用。山间旅馆的第一批内景镜头之一是一个大自鸣钟,但它弹出来的不是布谷鸟而是小喇叭手,它奏出小人国无休无止的喧嚣;后来,两个英国板球手在谈话中提到,他们国家的国歌过于冗长了。

不久之后,弗洛伊小姐出场了,她向两个英国人介绍说,自己是一个正在旅行的音乐家庭教师。她与这两个人客气地寒暄着,此时我们听到从画框外传来一支男高音唱着一曲悲伤的民歌。弗洛伊小姐借口热爱音乐站起来走到房间的窗口以便更好地倾听。

这段弗洛伊小姐力图用心倾听的歌谣,随之被另外的音乐覆盖而难以听到,那是从楼上传来的一阵管乐器的嘈杂喧哗和沉重舞步。这暗示着影片的年轻男主人公吉尔伯特即将出场。我们知道他在研究音乐理论,他来蒂罗尔山区收集当地民间音乐样本。当住在楼下的艾里斯付费派遣一个旅馆侍者去请求他动静小一点儿时,我们看到他在一支当地竖笛上吹出刺耳的音调,同时要农民们随之跳舞并记下他们的步伐

年轻音乐学者和假冒音乐教师的相遇,应该是一个有趣的场面,但吉尔伯特和弗洛伊小姐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真正见面。老妇人必须被绑架和“湮灭”,然后再被艾里斯和吉尔伯特找到。目前的吉尔伯特还与影片所围绕的音乐信息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与另一支刺耳凌乱的音乐有关,它自身也是另一种类型的编码信息,这是婚礼音乐,它为吉尔伯特和艾里斯创造了第一次激烈遭遇的机会,从而也预先告诉我们他们最终的结合。

后来,当寂静重临、民歌手一间谍再次唱起他悲伤而深情的歌谣时,弗洛伊小姐终于能够听到并将曲调完整地记到脑子里。然而,她没有听到歌手喉中发出的微弱窒息声,当他唱完最后一个音符时,一只手从黑影中伸出扼死了他。老妇人平静地低声重复着这首曲调,随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应该顺便指出,在弗洛伊小姐离开阳台之后,希区柯克迅速切出一个黑夜的背景画面,又立即接上下一场(第二天,在火车站,准备出发)的开场镜头和另一首乐曲一手风琴奏出的一支平常曲调,从而迅速地消除了那曲音乐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恰如前一段情节中从吉尔伯特房间里传出的噪音,在这里手风琴也用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使我们忽略那尚未被意识到是戏剧的核心和关键的东西。与此同时,停下音乐这一微妙的问题便浮现出来。

而在弗洛伊小姐被平安地安置在和艾里斯同一个车厢隔间中之后,这支包含信息的曲调将再次出现,她一边工作一边哼唱着。这对艾里斯有如催眠曲,她听着听着就沉人了梦乡。同时也正是在音乐声中,弗洛伊小姐将真正地消失,仿佛溶解在音符之中

当然,弗洛伊小姐本来可以在前一天晚上把曲子记在一张纸片上,这样就不用一遍一遍地重复哼唱,或冒着忘的风险了。但是这一风险除了引入一个重要的悬疑因素之外,我认为这首音乐严格的口头存在也参与了游戏的象征规则。与此相反,吉尔伯特与音乐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被定义为书面的和研究性的。在我们第一次看到他时,他要一张桌子以便记录舞步。进而在火车上,他对艾里斯谈起自己正在准备的关于民间音乐的本长篇著作”,事实上,他对音乐的态度更多来自于也许是遗传自父亲的编辑本能,而非深深的情感投入。

然而在影片即将结尾时,当躲在火车中的主人公们与围攻的法西斯分子激战正酣时,弗洛伊小姐在跳车逃跑之前,却将信息托付给了古尔伯特。这里她还是没有拿出曲谱,只是在枪炮轰鸣中将曲调哼唱了两遍尽管他接受的训练是成为一个民间音乐收集记录者,吉尔伯特同样也不能将曲调记在纸上,而是不得不在回家的路上着魔般地一遍遍哼唱。

然而一且吉尔伯特回到伦敦、在外交部的接待室等待呈交信息时,他的记忆就忽然消散,不由惊呼起来:“它消失了!”这回应着艾里斯曾说过的话,当时她看到窗户上弗洛伊小姐的名字正在消散。他绝望地努力回忆着曲调,不由唱起一完全不出意料一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当听到隔壁房间中有钢琴庄重严肃地弹起这首被遗忘的主题时,吉尔伯特和艾里斯惊呆了。两个年轻人此时才被带入房间,弗洛伊小姐伸出双臂将他们两人拉到一起,在那里他们和弗洛伊小姐一起寻回了那遗失了的编码主题,这是他们真正的婚礼进行曲。

因此,在通过这最后的洞穴、最后的隧道之后,弗洛伊小姐的主题—事实上就是传送的主题—获得了丰富而和谐的回响。为了赢得艾里斯,吉尔伯特事实上不仅要为她找来另一个名字(哈里曼牌茶叶),而且要冒失去音乐(因此也是放弃自己的使命)的风险,他与音乐的关系不再是书面的、消极的保存,而是一种口头的、活生生的关系。有必要回忆一下,已经有一个人为传送信息而失去了生命。

最后应该指出,与他将麦格芬看做什么也不是的直觉相一致,希区柯克小心翼翼地没有给我们翻译音乐的信息—它事实上就是命运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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