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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区柯克 电影分析:《惊魂记》的莫比乌斯带

《惊魂记》将对观众认同的这种希区柯克式颠覆带到了极限,迫使观众认同于认同之外的无底深渊。也就是说,使我们能够洞察影片之谜的关键,应该到将影片前三分之一与后三分之二分割开来(符合“黄金分割”,较短部分与较长部分的比与较长部分与整体的比相等)的断裂和形态转变中去寻找。在影片的前三分之一我们认同于玛丽蓉,我们从她的视角体验故事,正因为此她的被杀使我们脱轨,失去了脚下的根基一直到影片的结尾,我们都在寻找着一个新的立足点,先后依附于侦探阿博加斯特、萨姆和丽拉等等的视点;然而所有这些次级认同都是“空洞的”或更精确地说是增补性的:在他们那里,我们认同的不是主体面是一架纯粹而单调的搜寻机器,我们依赖它去努力揭露诺曼的秘密,他是取代玛丽蓉成为影片焦点并统治了后半部分的“主人公”,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她的镜像负面(如他们各自名字之间的镜像关系所暗示的:Marion-Norman)。简言之:在玛丽蓉被杀之后,与统治叙事体空间的人格的认同成为不可能的。四这种认同的不可能性来自何处?或者说,通过从玛丽蓉到诺曼的转移而发生的形态转变到底是什么?非常明显,玛丽蓉的世界是当今美国日常生活的世界,而诺曼的世界是其黑夜反面

《惊魂记》

汽车、旅馆、警察、马路、办公室、金钱、侦探,等等——它们是当今时代的现实积极性和自暴自弃的符号,庄园(等同于闹鬼的古堡)、动物标本、干尸、楼梯、刀子、化妆服饰—这是来自于被禁的过去的可怕形象血统的符号。正是两套符号体系之间的对话,它们通过对立而非类似产生的相互关系,创造了这一惊悚影片的视觉张力

《后窗》

在此,我们与对田园牧歌般的日常生活表面和它的黑暗反面这一常见的希区柯克式颠覆—“表面”倾塌并直接内外翻转一相距甚远,在《惊魂记》中出现的并不是如《后窗》或《怪尸案》开头中那样的田园景象,而是一种灰暗乏味的“沉网时光”,充满着“庸俗的”担忧和焦虑。这一美国式的异化(财政不安全、对警察的恐惧、对些微快乐的绝望追逐一简言之,资本主义日常生活的歇斯底里)面对着自己的精神病反面:病态罪行的噩梦世界。

迷魂记 Vertigo

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避开了表面和深度、真实和幻象等等之间的简单对立一惟一适用于它的拓扑结构是莫比乌斯带的双表面结构:如果我们在一个表面上走得足够远,突然之间我们就会发现自己到了它的反面。从一个表面走到其反面、从歇斯底里欲望领域走到精神病驱力领域的时刻,可以非常明确地定位:在玛丽蓉被杀之后,从血水流入排水管的特写淡人到她无神的眼睛的特写这一刻。在此,螺旋先是进入排水管,然后从眼睛退出,仿佛正通过时间消逝的零点即黑格尔所谓的“世界之夜”一用科幻小说的术语,可以说我们“穿过时间之门”进入了另一个时间状态。在此,影片与《迷魂记》构成对照:在《惊魂记》中,我们进入的正是在《迷魂记》中拖拉着斯科特的深渊,但后者仍然能够抵御他。从而,我们可以毫不困难地为这一莫比乌斯带的两个表面加上拉康式的名字—以此得到一个控制玛丽蓉和诺曼之世界的基本公式:

父亲之名
母亲之欲

玛丽蓉承受着父亲的符号—即由父亲之名构建的象征性欲望的符号;诺曼陷入尚未屈从于父法的母亲之欲(因此严格意义上说这还不是欲望,而是一种前一象征的驱力):歇斯底里女性的身份吁求着父亲之名,而精神病患者依附于母亲的欲望。简言之,从玛丽蓉到诺曼的转移代表着从欲望领域向驱力领域的“回归”。二者的对立到底是在何处呢?

欲望是一种为匮乏所发动的换喻式滑移,努力要抓住闪避的诱饵:从定义上,它总是“不满足的”,随时会受到任何解释的影响,因为它最终得与自己的解释自相符合:它仅仅就是解释的运动,是从一个能指到另一个能指的转移过程,永远生产出新的能指以回过头来为前面的能指链赋予意义。与对永远留在“别的地方”的失落客体的这种追索相反,驱力在一种意义上总是已经得到了满足:它被包含在自己的封闭循环之中,如拉康所说的那样“环绕”着自己的客体,并在它自己的冲动中、在它获取客体的反复失败中得到了满足。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驱力与象征性欲望相反属于不可能的实在界,如拉康所定义的它“总是回到自己的空间”。与它认同之所以不可能的原因正在于此:一个人只能认同作为欲望主体的他者;这种认同对欲望来说甚至是本质性的,因为在拉康看来,欲望从定义上说就为“大他者的欲望”—即欲望是交互主体性的,为他者所调停而驱力是“自我中心的”,包含在自己的循环之中。

因此,只要诺曼继续被困在精神病驱力之中,只要通往欲望的道路仍然被他拒绝,他就在逃避着认同:他所缺乏的是“原初隐喻”的完成即象征性大他者(由父亲之名所代表的结构之法)对快感即驱力的封闭循环的取代。法的终极功能是限定欲望——不是主体自己的欲望,而是他/她母亲(大他者)的欲望。因此,诺曼·贝兹是一种反俄狄浦斯的先驱:他的欲望异化在母性大他者之中,受制于它反复无常的残忍念头。

欲望与驱力之间的这种对立决定了《惊魂记》中两个伟大谋杀场面即对玛丽蓉的浴室谋杀和对侦探阿博加斯特的楼梯屠杀的相互对立的象征体系。浴室谋杀场面对解释者总是难啃的骨头( a piece de resistance),它使人着迷的力量转移了人们对第二次谋杀的注意力,而这才是影片真正的创伤点一一此可谓弗洛伊德所说的“移置”的一个教科书般的例子。玛丽蓉的暴力致死的发生是一个绝对的惊奇,这一震惊在叙事线中没有根基,而叙事线也突然切断了自己的“正常”发展,这一段落的拍摄非常“电影化”,其效果来自于剪辑:观众从来没有看到凶手或玛丽蓉的完整身体杀人的动作被“肢解为一大堆零散的特写,以癫狂的节奏一个接一个出现(举起的黑手;刀锋逼近腹部;张大嘴巴的尖叫……)

仿佛刀子的反复戳刺已经玷污了胶卷自身,将连续的电影凝视连根拔除(或者毋宁说是相反:仿佛在叙事体空间内部,杀戳的阴影替代了剪辑自身的力量

那么,怎么才可能超越这一实在界入侵造成的震惊呢?希区柯克找到了解决之道:他成功地强化了效果,把第二次谋杀表现为某种意料之中的事件—这一场的节奏是平静而连续的,长镜头持续始终,谋杀发生之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宣告着它的来临:当阿博加斯特走进“母亲的房子”,停在空荡荡楼梯的底层—这是关键的希区柯克式主旋律—并向上投出搜寻的目光时,我们立即知道“空中有什么东西”:几秒钟之后,当阿博加斯特爬上楼梯时,我们从特写中看到二楼房门打开一道缝,我们的不祥预感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接下来就是著名的俯拍镜头,给予我们一幅整个现场的清晰的一可谓是几何式的—平面图,仿佛为我们准备好了那最终将要来临的事物:“母亲”形象出现并刺死阿博加斯特……这一谋杀场面使我们明白,当我们看到我们期待中的事情精确地实现时,我们却经受着最残忍的震惊—仿佛在这一点上,余数(tuche)和自动机器(altomaton)悖论性地相互吻合:在结构必然性盲目而自动地完全实现自身的刻,就是最可怕的余数侵入并彻底扰乱象征结构即自动机器的平滑运行的一刻。

这一悖论令人想起一个证明惊讶之不可能性的著名诡辩:如果班里的学生知道他们将在下星期接受一次拼写测验,教师又怎么能够有效地令他们惊讶呢?学生是这样推理的:星期五即最后一天先排除了,因为到周四晚上每个人都会知道第二天必定会进行测验,于是就不会有惊讶:周四也排除了,因为到周三晚上,既然周五已经排除在外,每个人都会知道周四是惟一可能的一天,如此类推。拉康所称的实在界正在于这样的事实,即尽管这一推理有着不可辩驳的精确性,除了周五之外的任何一天都仍然构成着惊讶。

在表面上的简单背后,阿博加斯特的被杀依赖于意料之中和出乎意料之间的精妙辩证法——简言之,这是(观众)欲望的辩证法:说明这一悖论体系即我们期待的圆满实现反而导致最大的惊奇的惟一途径,就是采用分裂主体的假说,这一主体充满欲望—他的期待被欲望所贯注。当然,在此出现的是恋物癖分裂的逻辑:“我非常清楚某事将要发生(阿博加斯特将被杀害),但是我并不完全相信(于是当谋杀真的发生时,我仍然感到惊讶)。”那么确切说来,欲望到底是在知识还是信念之中?

与显而易见的答案(在信念之中—“我知道某事会发生,但我拒绝相信它,因为它违背我的欲望……”)相反,拉康式的回答是相当暧昧的:在知识之中。一个人拒绝去“相信”、接受和被整合入个人象征世界的可怕事实,正是他自身欲望的实在界,而无意识的信念(某事不会真的发生)最终是对欲望的实在界的防御:作为《惊魂记》的观众,我们欲望着阿博加斯特的死,而我们相信阿博加斯特不会被“母亲”形象攻击,正是为了使我们能够避免直面我们欲望的实在界。欲望的本质就是分裂的,而弗洛伊德所说的“驱力”则与之相反,它也许是一个绝对“封闭性”的名字,实际发生的事情完美地符合着一个人确切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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