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文／赵豫湘
《荆棘鸟》是澳大利亚女作家考林·麦卡洛的一部爱情小说，描写了神父拉尔夫与梅吉痴缠了半个世纪的骇世惊俗的旷世奇恋。我们总是被书中欲罢不能的爱情深深吸引，为貌美纯良的梅吉对拉尔夫恒久不变的痴情折服。她笔下的梅吉因为爱情变得勇敢执着，这个和上帝作战的女人，终其一生追着她永远也得不到的拉尔夫。小说似乎想告诉人们：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
可我一直都很迷惑：自尊心极强的梅吉明明知道在拉尔夫的心中她不过是个退而求其次的人，为何还要如此果敢决绝地投入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夺，倾尽全力、耗尽一生。权利欲极强的拉尔夫不会因为梅吉而停止他在通往教会权利的道路上的辛苦跋涉和痛苦挣扎。这个野心勃勃的教士为了攫取成为主教的金钱，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阴险恶毒的玛丽·卡森。他可以抵御这个毒蜘蛛的引诱，却无法抵挡自己内心对权利的膜拜。他爱梅吉，却害怕她长大，因为那会僭越他作为一名天主教教士的职责。他可以代表上帝爱一切，美好的、丑陋的，却不能代表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世俗的爱情。在梅吉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他巧妙地用上帝的外衣掩饰了自己对梅吉无限的爱恋，可他却从不敢面对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个女人的渴求。他拒绝承认自己内心的渴求。尽管对梅吉的爱远远超过了那虚无缥缈的上帝，拉尔夫也绝不会因为梅吉放弃那梦寐以求的权利！即使如此，梅吉还是毅然决然不可救药地爱拉尔夫。这个美丽纯洁的女子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布满荆棘的人生路呢？
其实每个人的行为背后都会有某种心理需求，他童年的生活经历不但会影响他以后的价值取向还会左右他成人之后的情感方向。梅吉偏执的爱情追求与她童年的生活经历有关。书中第一章为我们详细地描写了梅吉不幸的童年生活。
梅吉是家里的第六个孩子，唯一的一个女孩。父亲帕迪对梅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可他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必须放在做工上。贫穷多子让他无法停止劳作。母亲菲只生活在她自己构筑的牢笼里，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强化完美那个从未登场的弗兰克生父的形象，没有人能走进这个幻化的世界。她只爱弗兰克，她留给别人的只是躯壳。她用沉默地苦干来尽自己为人妻为人母的职责。她漠然地忽视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和女儿。她固执地沉默、平静地忧伤、冷漠地顺从。那场痛彻心扉的爱恋，那场深入骨髓的痛苦扼杀了她生活的全部激情，封存了她爱的记忆。他把全部的爱给了那个男人和她的孩子，把身体给了帕迪。三岁的梅吉能感受到的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弗兰克的爱。艾格尼丝是每个像梅吉这样的小女孩的公主梦。在弗兰克的撺掇下，艾格尼丝成了梅吉四岁的生日礼物。可梅吉还没有从得到礼物的狂喜中回味过来，艾格尼丝就被顽劣的杰克和休吉毁坏了，同时毁坏的还有小女孩的美好世界。在家里真正能给梅吉安慰的是大她12岁的弗兰克。这个性格怪僻的哥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呵护着自己的小妹妹。在梅吉的小世界里，弗兰克不仅是哥哥还是父亲，甚至是母亲。若干年后，当她长成大姑娘时，困惑于自己身体变化时，想到的竟然是哥哥弗兰克。在这个贫穷的大家庭里，可怜的小姑娘感受不到爱更没有安全感，以至于睡觉都在吮吸手指。
在梅吉屈指可数的学校教育中，可怕的教会学校无疑是一场灾难。胆小柔弱的梅吉在上学的第一天就被阿加莎修女用藤条抽打。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羞愧让这个无助的小姑娘呕吐不止。（这一心理应激反应一直伴随她成年）。可恶冷酷的修女并没有因为梅吉的孱弱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悯。她的铁石心肠让她对梅吉极尽羞辱之能事。嬷嬷的辱骂责打让梅吉像一头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小鹿，成天生活在惶恐不安孤独无助之中。左撇子的书写习惯被认为是魔鬼小崽子的行为，为此左臂被捆绑了五个月，还在全校孩子面前受到奚落和耻笑，处于极端孤独、恐惧中的孩子开始咬指甲。父亲和修女的鞭子、周围人的嘲弄责难都没有阻止她的这一心理行为。当一切痛苦无情洒向这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女孩时，她唯一能得到心理安慰的就是咬指甲。
在学校，能让梅吉感到友谊的温暖和生活美好的是黑女孩特丽莎。这是她学校生活中的乐趣，是她赖以忍受屈辱痛苦的学校生活的唯一东西。可惜因为虱子，她唯一的乐趣没了，她被孩子们排斥在外，处处受人冷眼的梅吉的眼睛黯淡了。
每个人的行为都是内在关系的投射，梅吉痛苦不堪的童年生活在她幼小的心灵世界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心理黑洞，影响着她成年以后的价值观和幸福观。
拉尔夫这个年长她十八岁的年轻的教士，有着能秒杀十到七十岁女性的俊美外形：冷漠的蓝眼睛、高大匀称的体型、修长的四肢、温和的语气……可这个富有成熟魅力的教士在第一次见到梅吉时就爱上了她，他送她进教会学校，专门为她精心准备卧室，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呵护这个让她如此心动的女孩。他代替离家出走的弗兰克不仅成为她的父兄还成为她精神上的引领者。他对她是如此关爱，倾注一切心力，他甚至成为她除书本以外接受外部世界的唯一途径。在梅吉失去弗兰克后，拉尔夫抚慰她孤寂而又伤痕累累的心灵，滋润了她干涸的心田。他是唯一能发现并欣赏梅吉的人，他的爱填补了她内心的空白。当她的女性意识觉醒了，她开始拼命追求这份让她安宁、慰藉的情感。她知道自己终将一无所获，却不顾一切疯狂攫取，她沉溺在被宠爱、被呵护、被需要的泥淖中不愿醒来。童年的爱的缺失，让她想抓住不属于她的拉尔夫。
当拉尔夫离开德罗海达，彻底失望的梅吉遇到了外形酷肖拉尔夫的卢克·奥尼尔。这个貌似神父的卢克既没有神父洞察一切的智慧，也没有欣赏享受美好事物的能力。貌美如花的梅吉不过是他实现拥有土地梦想的垫脚石。这个吝啬的家伙只看重了梅吉的钱，这个自私的流浪汉只顾眼前的享乐，他根本无法替代拉尔夫填补梅吉爱的空洞。没有温柔的呵护，没有两情相悦的甜蜜，甚至不打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同生活背景的两个人不可能产生共同的生活目标。在无法得到拉尔夫时，她拥有了他的儿子戴恩，于是她心满意足，退回德罗海达，小心翼翼守护从上帝那偷来的爱情果实。戴恩成了梅吉全部的感情寄托。她和菲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可怕的宿命的轮回！原生家庭的爱的缺失，让梅吉义无反顾踏上了寻找荆棘的不归路，并无怨无悔地把荆棘刺进自己的胸膛。
拉尔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喜欢梅吉。当然梅吉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女孩。可拉尔夫阅人无数，无论是时当韶华、美貌绝伦的卡麦尔小姐的挑逗，还是别的富家女儿的暗示他都不为所动。具备梅吉这种内向而又温良、极其坚强却又如此顺从的完美无瑕的女性性格的人不在少数，但与生俱来的母性才是让拉尔夫迷醉其中不能自拔的真正原因。
五岁的梅吉是弗兰克除妈妈以外最让他牵挂的人。17岁的弗兰克被帕迪带回家后，是小梅吉给了他最大的安慰。她摇着他的脑袋，任由他隐秘痛苦的泪水打湿她的睡衣，直到他的悲伤烟消云散，她幼小身体里的博大母性让她同情理解弗兰克。
弗兰克的出走对菲是致命的打击，她的内心彻底垮了。她除了机械地干活，其他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包括刚出生的小儿子哈尔。于是梅吉成了小弟弟哈尔的母亲，她慷慨无私地把自己的爱全部奉献给了这个孩子，她像小妈妈一样照顾三个小弟弟。繁重琐屑的劳动反而让梅吉感到纯粹和快乐。梅吉幼小的心灵是哈尔慈祥的中心，她是个天生的妈妈。哈尔在梅吉的怀里死了，只有拉尔夫知道哈尔对梅吉意味着什么。她一直就是一个年幼的女性。让拉尔夫如此心动着迷的正是梅吉骨子里的母性。
书中没有拉尔夫的童年生活，可从他的只言片语来看，他可能是个母爱的饥渴者。他从小就被作为教士培养，虽然严格的训练让他对俗世的情爱有极强的免疫力，但他终究是个男人。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渴求母性光辉圣洁的爱。拉尔夫极其需要梅吉母爱的抚慰，他知道梅吉一直都是圣洁的妈妈，不过他自欺欺人拒绝承认罢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巨大的洞，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需要爱来将它填满，如此才能有一个丰饶美丽的心灵。任何阶段的匮乏与缺失都会影响心灵的发育。正如梅吉童年爱的缺失让她违规越距不惜一切代价像飞蛾一般悲壮地追求拉尔夫。其实，她耽溺其中无法自拔的是拉尔夫给予的父兄般的宠溺。拉尔夫也一样，他需要梅吉神圣的母性的安宁和柔和。他违背了教规和誓言，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可他们谁也无法逃避，从遇到的那天错误就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考林·麦卡洛是心理学家，她用荆棘鸟的悲剧告诉我们：人生来就是爱和被爱的动物，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要有爱的滋养和抚育。只有爱才能成就一个完整健康的人，任何违背自然与人性的做法都是错误的，疯狂残忍的教义只能戕害人类最朴素最原始的情感。
作者简介
赵豫湘，女，七零后，新疆库尔勒市第四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文学爱好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