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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陷的谎言泥淖里 ——读卡夫卡手记

在下陷的谎言泥淖里
——读卡夫卡手记之二十四

文 | 梁长峨

私下,卡夫卡同人交谈时这样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正在下陷的谎言和幻想的泥淖里,那里降生了许多残酷的怪物,它们冲着记者的物镜友好地微笑,同时却已经像践踏讨厌的昆虫那样,从千百万人身上践踏过去,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
卡夫卡生活在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20年代。这四十年当中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动乱,欧洲发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各国政要或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或为了争取战争的胜利、消灭对手,或为了更好地发国难财,进一步愚弄和鱼肉百姓,耍尽手腕,说尽谎话。当时,政界、军界、商界、文化等社会各界及各类人们,纷纷为趁机各捞其利,谎话弥天,让人应接不暇,上当无数,不堪其苦。人们看到的事,不知哪件是真的,哪件是伪的;人们听到的话,不知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人们遇到的人,也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卡夫卡恐怕正是基于那时的观察而说的这段话。
与其说卡夫卡是敏锐的观察家,不如说他是伟大的预言家。卡夫卡死后,谎言在全世界蔓延,使得人们在下陷的谎言里更加不能自拔。战争狂人希特勒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对要进攻的所有国家都是先放和平谎话,声东击西,放足烟幕弹,然后不宣而战,搞闪电战。1941年6月,他刚刚还和苏联握手言欢,大唱和平经,背后却集结部队,在苏联1200公里的边境发起突然进攻,一天之内向苏联境内推进纵深几百公里,弄得同样阴险狡诈的斯大林手足无措,险些全军覆没。
希特勒一时间屡屡得手大都得益于他的宣传部长戈培尔。这家伙是个撒谎大师,有一整套撒谎手段:
“如果撒谎,就撒弥天大谎,因为弥天大谎往往具有某种可信的力量。而且,民众在大谎和小谎之间更容易成为前者的俘虏。因为民众自己时常在小事情上说小谎,而不好意思编造大谎。他们从来没有设想编造大的谎言,因而认为别人也不可能厚颜无耻地歪曲事实……极其荒唐的谎言往往能产生效果……”“宣传如同恋爱,可以作出任何空头许诺。”“混杂部分真相的说谎比直接说谎更有效。”“即使一个简单的谎言,一旦你开始了,就要说到底。”“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不会成为真理,但谎言重复一千遍而又不许别人戳穿,许多人就会把它当成真理。”“艺术家、文学家无一不是唯名是图,我们只需利用这点,给他们想要的名望,但条件是,必须一刻不停地重复官方认为是积极或妥当的主题……要想获得名望,那么歌唱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交易。停止歌唱或开始个人思考是一件对国家耍赖或忘恩负义的无耻行径,即使没有旁人谴责,他也必将站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官方文学和官方艺术将是纳粹国家独有的标志,也是我们力争建立的新型伟大而光荣的军事机器阵营。永不停止歌唱的人将会光荣地成为我们文艺战线上的楷模。到那时,整齐划一、高度服从的艺术家、文学家将获得无上荣光。”“人民大多数比我们想象的要蒙昧得多,所以宣传的本质就是坚持简单和重复。”“必须把收音机设计得只能收听德国电台。”“报纸上的言论,应当趋于一致的目的,不能被出版自由的邪说所迷惑。”“宣传的基本原则就是不断重复有效论点,谎言要一再传播并装扮得令人相信。”“群众对抽象的思想只有一知半解,所以他们反应较多地表现在情感领域。情感宣传需要摆脱科学和真相的束缚。”“宣传只有一个目标:征服群众。所有一切为这个目标服务的手段都是好的。”
戈培尔把撒谎动机和手腕淋漓尽致地和盘托出。读一读真是大开眼界。
戈培尔死了,确实死了,死了快有八十年了。可他的撒谎术却还在活着,甚至在疯长。
戈培尔的子孙遍布世界。在戈培尔身后,我们总是见到比戈培尔更出色的撒谎天才。他们利用身处低层的广大群众不知底里及愚昧,不断花样翻新撒下弥天大谎,煽动和蒙蔽广大群众来为自己的政治和权力服务;他们利用文学艺术家名利欲进行交换,对他们歌功颂德,同他们一起撒谎、一起麻醉和蒙蔽广大群众,来扩大他们的政治影响,夺取和巩固他们的权力;为了让自己撒的谎不被拆穿,他们封锁外界的揭露和评论,对内牢牢掌控一切舆论工具,一方面继续撒谎,另一方面残酷剿灭各种异端声音。

政坛撒谎为人人心知肚明的潜规则,有人胆大包天由原来躲在阴暗角落的策划,竟然走到前台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裸身表演。
许多人明白要在官场站得住脚,首先要会看形势,看上级脸色撒谎。比如上级发了什么指示,不管自己认可不认可都坚决同意,举双手赞成。上级要求办什么事,不管对与不对,都无一不拥护,紧跟不掉队。凡是向上汇报,一律是大好,不是小好,从来没有这样好……
当今之鸡国最不缺、最盛产的就是谎言。鸡国有两个世界之最:除了人口最多之外,就是谎言最多。凡是有人群的角落,凡是有喘气的地方,哪怕一个会所,一个商店,甚至卖肉卖菜的地摊,都有谎言弥漫。所以平常遇到无论是当官的、经商的,还是什么人,同你讲话,你千万要小心,在脑子里打个问号:他是不是在同你撒谎?
如果你在菜市地摊,看到发泡超好的油条和馓子,想买,卖者又对你拼命吹虚如何好吃时,你要想想他是不是在面里放了洗衣粉?因为在鸡国所有的食品几乎都有假或程度不同的毒,可卖者叫卖时都夸得无比之好。
如果你走进商场,看中一个名牌商品想购买,卖者又给你夸得天花乱坠时,你要想想他是不是也对你撒谎。因为在鸡国许许多多厂家和商人缺少良知,没有廉耻,以假充真,以劣充优,使得市场上几乎什么商品都离不开一个假字,所有名牌和紧俏商品都被一群冒牌货包围着。
在鸡国该遭雷劈的是制造假药和销售假药的人。从乡镇药厂到国字号老牌公司,从小药店门市到大的药品批发部,从个体门诊到甲字号医院,或制造或销售假药,无一日停止!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竟然能花钱买通广播、电视、报纸、杂志和名人帮助大撒其谎,说自己的药品真得不能再真,疗效好得不能再好!
还有谎称自己是科学界、教育界、文学艺术界的博导、大腕、大师的人,当他们在你面前狐假虎威,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牛气十足的时候,你千万不要被他们唬住。他们的博导头衔是不是就像南京某大学管理食堂的那货一样水?他们的著作是不是研究生写的,他厚颜无耻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他们本事了了,却获得什么什么协会的主席、副主席,却吹得神乎其神,天下无双,世界第一,天知道他们拜了多少门子,花了多少银子,叩了多少响头,然后才爬上去的。连一向被称为圣洁之地的佛教门庭之内,也是谎话连篇。一个个住持及和尚表面上袈裟在身,谦谨恭让,勤俭苦修,实际内心龌龊不堪。在香火缭绕下,他们分着赃,然后,开着宝马香车,住着豪华宾馆,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要诚实,不要撒谎,这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观念,是永恒的道德诫律。这谁都知道,可人类的舌头自从能够伸曲和搅动之时起,就没能停止摇唇鼓舌进行撒谎。为了啥呢?帕斯卡尔说:“人的最大的卑鄙就是追求光荣……”为了追求罩在自己头上的光圈和什么荣耀,为了获得个人什么利益和人为的尊重,人们就不得不万分热情、费尽心机或不顾脸皮或黑着心去撒谎。
人们身处的政治和社会环境要求撒谎,允许撒谎,逼人撒谎,人们怎么可能不撒谎?这样的环境,会使原本不撒谎的人变得爱撒谎,原本爱撒谎的人变得更撒谎,正如“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人在其中任其浸渍,来者不拒,甘当混球,哪有不黑之理?
有则短信写道:“哄领导开心就做做假,哄群众开心就做做秀,哄自己开心就做做梦。”第一句是下级对上级的,第二句是领导对百姓的,第三句是全民对自己的。这三类无论谁对谁,都包含两个字:谎骗。下级谎骗上级,领导谎骗百姓,全民谎骗自己。也就是说,全国上下,东西南北中,一切的一切,都在进行谎骗,集体谎骗。大家都知道在干什么,又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都觉得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大家如“居槽枥之间,久而不闻其臭”一样,久而久之,处尘垢之中而不自觉,闻臭味还自得其乐,进而把撒谎欺骗当作呼吸空气沐浴阳光一样的需要了。
可以说,在当今鸡国,谎言这种“残酷的怪物,”比卡夫卡生存的那个时代以十倍百倍的速度“降生”着,而且肆无忌惮地“冲着记者的物镜”发出诡异的、得意的微笑,然后像巨兽“践踏讨厌的昆虫”那样,大摇大摆、明目张胆、有恃无恐从千百万人的身上践踏过去,践踏过去!这比洪水猛兽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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