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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关何处?——读卡夫卡手记

导读:

这篇巜”乡”关何处》,与以前发的《最后一声口哨》和《漂浮宇宙中的一口悬棺》三篇是姊妹篇。《口哨》写的是卡夫卡失去自己的祖国故乡;《悬棺》写的是人类可能会失去大自然这个生存的故乡;而本篇写的是人类在一步一步失去精神故乡。

“乡”关何处?
——读卡夫卡手记之二十七

文 | 梁长峨

写完《漂浮宇宙中的一口悬棺》,意犹未尽,总觉卡夫卡慨叹故乡离人类远去,有更深的寓意。
卡夫卡悲叹的不仅在于人类自然的故乡渐行渐远,而且还有人类心灵的故乡被现代文明的淹没。
现代文明日新月异向前飞奔着,从几千年前人类对太空的种种神奇幻想演变成今天直接进入太空,从远古一直以来的老牛木车发展到“坐地日行八万里”,可人类心灵的故乡不仅没有同步繁荣,相反却日渐枯萎,大面积荒漠化。人的精神萎靡,人的本性退化,表面的欢乐隐藏着孤独,热情的背后掩盖着隔膜,握手言欢里埋伏着心机。人的义勇日渐远去,人的坦荡日渐远去,人的温情日渐远去,人的忠厚日渐远去……
面对人类心灵故乡的一点一点被吞噬,一块一块被颠覆,许多先知先觉者,在伤悼哭泣之中,进行孤立无援的苦苦挣扎。
法国画家塞尚长期孑然一身,孤寂独处,在埃克林荒原上游荡,寻找表现强度的立体结构的风格来代替颓靡乏力的艺术。美国诗人加里·施奈德自称是文明社会中的“神圣的野蛮人”,一直住在加州的一个偏僻的乡村里。他们都早早认识到,人类在科技化的世界里恣意肆虐的时候,文明也跟着染上了其本身所产生的可怕痼疾。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人类对物质追求的欲望越强烈,对外部东西占有获取得越多,生活越富有、越奢侈,自我就越迷失,内在的精神就越萎缩。文明的高速前进以心灵的快速枯萎为其高昂的代价。因人类沉于物而溺于德,让许多先贤痛心疾首,莫不觉得有必要从更深广的传统背景上,从更遥远的人类源头上,发掘和追问人存在的终极意义和价值,呼唤和吁求人类和生命中的真血性真情怀。
上世纪初期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则长期轻装,云游八方,进行“野蛮的朝圣”。他穿越澳大利亚的穷山恶水,他留恋西西群岛的原始风光,他跨越阿尔卑斯山谷,还徜徉在玛雅文化和阿兹匹克文化的发祥地,他极度渴望远古那种在血与火的疆土上筚路蓝缕的生活,苦苦寻觅人原始的激情,企求找到一种解毒的良药,渴望为现代人重新燃起阳刚的烈火。他写过一篇《骑马出走的女人》小说,故事讲一个白人女人,骑着马离家出走闯入深山中的印第安部落,最后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作为印第安人的祭品奉献给他们的神灵。小说展示了他对血性意志的极致赞颂。劳伦斯认为,现代工业文明严重压抑和扭曲了人性,改变了原本和谐的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只有血性意志这样本能的生命力的冲动,才能抗衡工业文明赋予人类的种种枷锁,才能拯救日益萎顿的人性,让人性以重获根柢而充沛昂扬,与无聊、软弱、阴暗、计算、浮躁对抗。
法国又一位大画家高更则是现代文明的异类。在社会当中,他是成功人士,拥有许多人羡慕向往的一切:一个稳固殷实的家、一个年薪三万法郎的股票交易所的职位和一个美丽善良令他终身迷恋的妻子。他们家庭生活井然有序,幸福美满。但是,在喧闹的社会生活洪流中,高更总是感到自己漂泊无根,随波逐流,好像从未真实地存在过,从未有过真正的自我,自己粗莽的灵魂一直以来受着巨大的压抑。他在文明社会这片价值的荒原上发出的呼喊,几无回音,使得这种呼喊,变成一股股闷火在心中灼烧和爆炸。突然有一天,他内在的雄性如猛兽一般奔突出来。他说:“文明就是这只桶中的垃圾。”表面看去灿烂辉煌的巴黎实际就是一只巨大的垃圾桶。从此,他抛妻别子,带着一支猎枪,一把吉他,远离发达的法国,远离繁华的欧洲,流浪到太平洋中法属塔希提岛上。他说:“我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是一只没有颈圈的林中之狼。”从此这只“林中之狼”在这片尚未被文明侵染的土地上,彻底摆脱文明世界里的繁文缛节和层层矫饰。在这里他呼吸到文明社会根本没有的欢乐的芳香,在这里他好像看到一草一木上都有人类灵犀的跃闪。他原本精神和肉体撕裂的痛苦,在这远离文明的生活中,慢慢得到弥合;他原来焦灼不安的灵魂,在这宇宙未分的原初的混沌中、无限的宁静中悄然平复了下来。他既找到了身体的栖息之所,也找回了心灵的故乡、精神的家园。

卡夫卡其实同他们是一样的心境。他同样认定欧洲文明积累起了前无古人的智慧和知识的同时,也使他们丧失了人类美好的心灵——强烈深厚的感情、诚实厚道的品质、坦荡磊落的胸怀、宁折不弯耿直刚烈的性格……
所以,卡夫卡痛苦地说:“尽管人群拥挤,每个人都是沉默的,孤独的……我们就像被遗弃的孩子,迷失在森林。当你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时,你知道我心里的悲伤吗?你知道你自己心里的悲伤吗?”这个世界不是很文明吗?科技发达,高楼林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无比喧哗热闹,无比缤纷辉煌。但是,我们就像浩瀚海洋中一个一个孤立的小岛小礁,每一个人都从整体人群中被一个一个隔离开来,彼此缺少至真至纯的友善、真诚实在的感情,所以大家都沉默孤独,彼此相识的人见面如同陌路,即便真实交往做事,也很少不动彼此的心思。卡夫卡长期在保险公司工作,从普通职员一直升到公司法律处长。保险公司是缩小的社会,在这个各色人等不断转换的舞台上,他阅尽各种人的嘴脸。他在这里看透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灵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言之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盘算盘,日日事事算计别人,坑害别人,没休没止地互伤互害。这不能不让他发问:当今还有多少人能够肝胆相照?还有多少人能够义薄云天?谁又能依靠谁?谁又能靠得住?大多是“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这就让卡夫卡始终孑身独处,终生落落寡合,无限孤独,无限痛苦。
人心不古的现状,是谁造成的?是社会,是时代,是人群,是每个人。用卡夫卡的话说:“现在人的根本早已从土地里拔了出去……”“我们大家都在这样做!拔根的事我们大家都参与了。”人性的变态和堕落,我们每一个人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平常做的许多事,自觉不自觉地都在污染着心灵,荼毒着人性。这样天长日久,星转斗移,人们离人类自己心灵的故乡越来越远。这样越往前奔跑,就越不知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越往前跑就越忘记自己的根本,越往前跑就对人原初的东西丢失得越多。现在人类一边在寻找自己想要的,一边又在丢失着原初的。找到想要的越多,而丢失原初的也就越多。现在寻找到的,没有丢失的多。地平线永远在我们前面,我们有一百个一万个理由前进。但是,人类却不知道自己离原初的家有多远了,到底要去哪里,目标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的家还回不回得去,哪里是自己的复归之巢,何处才是自己的故乡?

作者简介
梁长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副总编、《华夏散文》副主编、曾任宿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出版过《今日的灵魂》《无悔岁月》《爱的心路》等随笔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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