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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致父亲》之悟 ——读卡夫卡

读《致父亲》之悟
——读卡夫卡手记之七

文 | 梁长峨

读了卡夫卡的《致父亲》,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1

卡夫卡在《致父亲》信开头就写道:
“最亲爱的父亲:您最近曾问过我,为什么我声称我在您面前感到畏惧。像以往一样,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您,这一部分出于我对您的畏惧,一部分则是因为要说明这种畏惧的根源牵涉到非常多的细节,在谈起它们时我只能把握一半左右。假如我试图在此书面回答您,答案将是很不完整的,因为在写下来时这种畏惧及其后果也会使我在您面前障碍重重……”
连坐下来一件一件回忆着去写,都“只能把握一半左右”,可见父亲使他畏惧的事儿太多;连写信谈自己对父亲的畏惧都“畏惧”都“障碍重重”,可见他太畏惧父亲了。
卡夫卡的父亲怎么这般让人畏惧呢?卡夫卡写了这样一件事:
“有一天夜里我呜呜咽咽,吵着要水喝,当然并非真的因为口渴,多半是为了怄气,部分是为了解闷。您声色俱厉,几番呵斥未能奏效,之后,您就将我从被窝里拽出来,挟到阳台上,关了房门让我一个人穿着背心在那里站了很久……自那以后,我当然是听话了,但这事却给我造成了一种内心的伤害……许多年后我还经常惊恐地想象这么个场面:那个巨大的人,我的父亲,审判我的最后法庭,会几乎毫无理由地向我走来,在夜里把我从床上抱到阳台上去……”
毕竟是个孩子,何至于如此粗暴地对待呢?任性、调皮、吵闹,甚至毁坏东西、搞恶作剧,是孩子天性使然,不该遭来训斥、恶骂、毒打、拒之门外之类惩罚。孩子有时当然也需要纠偏,但纠偏时最重要的是耐心,是用满满的爱情去浇灌。一句温暖的话语,胜过十句训斥;一个轻轻地抚摸,胜过多次拳打脚踢;缓缓地轻轻地春风化雨般地说理,胜过疾风暴雨般的呵斥和责骂。
卡夫卡的父亲可不这样。他如果仅仅是这么一次施暴,卡夫卡不会那么畏惧他。他对卡夫卡的粗暴贯穿其整个成长过程和一生。
他“大叫大嚷和发脾气”,“突然暴怒”,“喋喋不休地指责”, “百般责骂、诽谤、凌辱”,“当时不留情,事后不同情”,“辱骂,威吓,讽刺,狞笑”,“骂人的话不绝于我耳边……骂起人来毫无顾忌”,“用威胁助长骂人”,“挂着冷笑,露出恼怒的神色”,“威吓不绝于耳”,“咆哮,咒骂和发怒”,“专制暴君式的专横态度”……
可以想象到,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生活成长在这样的父亲面前,整天整月整年该是怎样的胆颤心惊!
远没到此为止呢,伴随恶狠狠语言的,还有让孩子颤栗不已的吓人的动作:他吼叫着围着桌子跑,做出要抓住的样子;有时他吼叫着,涨红着脸,迅速解下裤子背带,放在椅背上备用的动作……
有时是莫明其妙而来的讽刺:“你当然是没有时间来做啰!”“这事当然不能要求儿子先生去做了。”
还有含沙射影式的指责,即连直接受到恶意训话的资格都被取消了。比如他表面上对卡夫卡母亲讲话,实际上是冲着坐在一旁的卡夫卡的。
如此以来,使卡夫卡不敢直接向父亲问话,因为这样危险要小得多。比如问母亲:“父亲好吗?”这样就防止直接问父亲可能会带来任何答复的震惊。
这让卡夫卡的内心世界充满了黑暗的感觉:“畏惧”、“胆怯”、“不安”、“羞怯”、“惊吓”、“恐惧”、“自悲”、“吓呆”、“毛骨悚然”……
一直处在怒吼、威吓、指责之中,卡夫卡的心灵扭曲了,无形之中形成一种负罪意识,凡事不敢说不敢做,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总觉得已犯过什么罪过,害怕再造成不可弥补的过错。卡夫卡异常痛苦地说:“无所不在的负罪意识,一阵阵穿透我的身心。”

2

更可怕的是他思想上的专制。他坐在一家之主的靠背椅上统治着世界,一言九鼎,“其他任何见解都是发病的、偏激的、癫狂的、不正常的”。他的自信使他的思想“根本不必前后一贯,也照样永远是正确的”。倘若他“对一件事根本就没有观点”,结果会更加糟糕,将导致所有人“对这件事可能产生的任何观点统统都是错误的”。
世上有做一切事、说什么话都绝对正确的人吗?再伟大的人也做不到。认为只有自己掌握真理,言出必对,行则无错——这把自己当作真理化身的直接后果,会扼杀周围一切人的正确判断,使自己走入不可自拔的错误深渊。所以,如此这般的本身恰恰证明了“发病的、偏激的、癫狂的、不正常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他要求孩子对他的话,绝对不许有所选择地接受,不许表示任何不同意见,必须照单全收。他用他的统治思想窒息了所有人所有由其他想法产生的反驳论点,至于孩子的不同想法更不容存在了。倘有不同想法即便事后向他解释也不行,因为这依然会激怒他。这就使得孩子凡事都不敢在父亲面前提出任何异议。孩子在父亲面前只有服从。卡夫卡在信中异常痛苦地写道:“我的一切思想都处在你的压力之下,那些与你的思想不一致的思想同样如此,而且尤其突出。所有这些似乎与你无关的思想从一开始就带上了等待你即将说出的判断的负担;要想忍受住这个负担,直到完整地、持续地形成这种思想,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这里说的不是那些高层次的思想,而是童年时代任何小的举动。只要对任何一件事感到高兴,我心里只想着它,兴冲冲地回到家里,把这事说出来,回答就会是一声嘲讽的叹息,一个摇头的表示,一只手指敲桌的动作……”
他从不想爱护孩子探寻世界和发现真理的热情;他也不在一些事上问问孩子是怎么想的;他对孩子的想法,一以贯之的做法,就是当头一棒。这就让卡夫卡的心情一直受到巨大的压抑。凡事,卡夫卡都不敢自作主张,即使有十分把握,一想到父亲会反对,就会泄气放手。
他很早就禁止了卡夫卡讲话,“不许顶嘴”的威胁和为此而抬起的手从来就一直陪伴着儿子。结果使得卡夫卡把讲话的本领都荒疏了,以致长成大人了,“得到的是一种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讲话方式”,平常“沉默不语”“不能思想也不能讲话”。卡夫卡痛苦无奈地说:“于是完全闭了嘴,蜷缩在你面前,而只有在我离你很远,在你的力量至少不能再直接到达的地方,我才敢动弹一下。”
这之于卡夫卡本人真的可怜,而之于他的父亲则是可悲了。

3

言行一致,要求孩子怎样做事,自己必须率先垂范。而卡夫卡的父亲则不是这样,他对自己对孩子完全是两个标准。
他要求,凡是端到桌子上的东西,都必须吃光,对伙食的好坏不可以说三道四。可他自己却经常以为菜没法吃,称之为“饲料”,说那头“牲口”(指女厨师)把它给弄坏了。他若特别喜欢某个菜,不管烫不烫,总是迅速地大口大口地吃个精光,而不管别人爱不爱吃,就要求孩子也必须快吃。饭桌旁笼罩着阴沉沉的寂静,只有一些训诫不时打破这种寂静:“吃完再说话”,或“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或“你看,我早就吃完了”。他要求别人,骨头不得咬碎,而他自己却可以;醋不得咽下去,而他却可以。他说要把面包切好切齐,但他却拿着一把滴着汤汁的刀来切却无所谓。他要人必须当心让残食落在地上,可他的脚底下却落得很多。他说坐在饭桌上只可一门心思地吃饭,但他却修剪指甲,削铅笔,用牙签挖耳朵。
在信仰上,他自己“对犹太教持可有可无的态度”,却指责卡夫卡“不努力追求”。他一年去教堂只有四次,在那里与其说是近于那些认真信教的人,不如说更近于那些满不在乎的人,他去这仅有的四次也只是“耐心地走形式地做祷告”。
他常遣责别人骂人的行为,并加以禁止。可骂人的字眼从他嘴里蹦出来则像密集炮弹落在别人的头上,尤其在他的店里对待佣人,什么“蠢货”“笨货”啦,“我要把你像条鱼一样撕碎”。对患肺病的店员,他常不耐烦地发狠咒骂:“他死了算了,这只病狗!”他像吃家常便饭一样对职工“吼叫、怒骂、暴跳如雷”。他还把职工称为“受雇的敌人”。这恶狠狠的言语加上雷鸣般吼声,把小卡夫卡都震麻木了。

4

孩子一天天长大,他想结交什么样的朋友,父亲都应给予足够的自由和应有的尊重。卡夫卡的父亲在这方面同样做得不及格。凡是卡夫卡喜欢的朋友,他毫不考虑卡夫卡的感情,一概反对,根本不尊重孩子的评价就对这个人破口大骂、诬蔑、丑化。一天,卡夫卡兴致勃勃对他谈到一个人,他也从未见过,就用一种可怕的方式把这个人同虫类比。卡夫卡经常同他谈到一些喜欢的人,他就脱口而出,说人家是“和狗一起睡觉的人总是满身跳蚤”。这让孩子的情感受到多么重的伤害。
自己的兴趣怎么能强迫儿子接受?因自己不是儿子。儿子的兴趣怎么能以自己的好恶来衡量取舍?因儿子不是自己。他呀,总是想以自己的一切标准和意愿来塑造儿子。比如,当卡夫卡一本正经地敬礼并行军式地走路,他就鼓励卡夫卡,但他没想到卡夫卡并不是也不能够成为士兵;或者当卡夫卡像他一样学着大口大口地吃饭,或甚至还能喝一喝啤酒,或模仿他习惯的讲话腔调,或带有点“野性”“无所顾忌”唱起并不理解的歌,他总是鼓励卡夫卡,可他没想到这一切都与卡夫卡未来无关,也与他无关,卡夫卡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非得要求孩子什么都像自己一样,这个世界还会丰富多彩,还有创造的生机,还会发展前进吗?况且唱什么歌,喝什么酒,连吃饭和走路的姿态,都要求符合自己,岂不是太迂腐、严苛、刻板了?
孩子的爱好、孩子所走的道路和选定的职业,做父亲的都不可横加干涉和阻止。如果这样,会压抑摧残孩子的天性,甚至会掩埋和扼杀孩子的天赋。卡夫卡天生就是一个作家。一个父亲早早就该认识到这一点,即使有点苛刻,但不该粗暴反对和阻挠呀!然而,他反对,他阻挠。在家里,他从来都不正眼去看卡夫卡的写作。卡夫卡写道:“你一开始就对我的写作产生了反感……你对我的书的欢迎方式已为我所熟悉:‘放在床头柜上!’(每当有书送来时,你多半正在打扑克)……”儿子的写作已有成就了,他还固执地反对——在父亲这个群体中,他也算得上“出类拔萃”者了。
无奈,卡夫卡只能深夜写,躲开写。他对父亲信中透露:“在这方面,我确实独立地离开你的身边走了一段路,尽管这有点让人联想起一条虫,尾部被一只脚踩着,前半部挣脱出来,向一边蠕动……”唉!为了自己的抱负和爱好,竟如此孤独无助、可怜困苦地去追求!一个绝世天才,竟搭上一个如此迂腐固执的父亲!
试想,如果不是卡夫卡“向死而生”的坚持,倘若他对父亲的反对作了让步,他依从父亲的意愿,去经商、去办厂,世界文学史就会留下一页空白,就会发生一个文学天才被埋葬的悲剧。
最后补上一句,人之生在这个世界,谁当自己的父母,无法选择。卡夫卡摊上这么个父亲,真的难为他了。可是,请问天下为人之父者是不是或多或少、程度不同地也犯这些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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