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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橄榄树

梦中的橄榄树
□ 江西 陈小丽

土地是酸涩的,有如橄榄初尝。

这种认知,是从“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古诗中而知,从书中数千年血泪史而知,从佝偻做人仍如蝼蚁般过活的现况而知,更是从许多人鄙夷的语气与眼神中而知。肉体上的苦累无以麻痹精神上的悲苦,化为无尽的泪与汗,无休止地洒在他们年复一年耕耘的那片土地上。

它,岂能不苦、不涩?

曾经,我如此固执地这么以为。

如今,嫁给农家子弟八年,与乡土人家融为一体,很多观念已然悄悄地改变,但骨子里的某种“骄傲”仍然会不期然冒头。面对老家何处的问询,不忘附上“父母皆为水泥厂职工,从小生于斯,长于斯,未曾在老家呆过”的说词,以此欲撇清乡土小孩的身份,企图以此掩饰自己的根源。

人是狭隘的,尤其是在亲情面前。因为某些关系的变化,某些观念已然撬动,虽尚未完全抽离,但维护他们的情感是纯粹且不容迟缓的,无法容忍他人对我最亲近的人,即便是他们以外的同类人——乡土人身份的无视与鄙夷。

因姓氏相亲之故,有人问及曾经一位同事是否为县内某乡人氏时,她非常不屑地哈哈大笑,高傲地答曰:“我非乡下人,亲戚中亦无乡下人。”听此答话,内心大为恼火,但为了内部大团结,愤怒的话喷到嘴边硬是生生地咽下,却在腹中翻江倒海……

其实,谁又不是在耕耘“土地”,谁又不是依靠着土地而过活,谁又能鄙视谁?!

也许,我们不该怪罪于他人的高傲。放眼望去,一拨拨乡土人氏从泥田里拔脚上岸,如同“离离原上草”一般郁郁葱葱,一茬又一茬。换言之,其实他们自己也在嫌弃这个身份,萌生了要脱离世代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地的渴望。

有这种想法的,除了青壮年,还有一些步入残年的老人们,不过,很多时候,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的家公,夫君的爸爸,也曾这么想过!

在很多人的眼里,家公是那种游手好闲的人。祖上世代为农,父亲因为过于勤劳,攒下众多田地山岭房产,却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拱手全部给了人。父亲的勤劳,他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一句训导“有了钱你就花,不花说不定就成了别人的了”他倒是记得牢牢的。手头若是有些钱,便邀上几个麻友成天废寝忘食地在桌上混。每逢农忙之时,他就闹起了“胃病”,哼哼叽叽躺在了床上,全然不顾一家老小在毒辣的太阳底下忙活。我的夫君那时才六七岁,却也十分懂事地下田干活,每天早上要完成拔50蔸秧苗的任务才回家吃饭。曾经有一回中途回家,没听见父亲哼哼叽叽的呻吟声,却从他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走近一看,原来是父亲躺在床上很惬意地嚼着饼干,见儿子进门,忙掏出几块堵住他的嘴。这件事后来时不时地被老公提及,当作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料。

家公年轻时几乎没沾过田土,直至他的父亲过世,才不得不接手这根黄土棒。五十多岁才开始学犁田,不敢用机械,只能使唤家里的那头老牛,仍嫌它走得太快。别人家开始插秧了,他才开始浸种谷。懒散惯了的他,什么事都比别人做得慢几拍。别人家水稻亩产可达900甚至上千斤,他的最多也就五六百斤。一年下来,几亩薄田的收益最多只够付他那廉价的烟钱。他常常一边吞吐着烟圈,一边扁着原本就肥厚又因岁月侵蚀而过早耷拉的嘴唇,很嫌弃地抱怨道“这田啊,真是种不得,种不得!”

有时候,他又会很乐意地在田里、山林里忙活。

老公说全家人当中,我最得他们二老的意了,只要说一句“小丽喜欢”,他们保证会乐癫癫地就去做了,而他也不知假传了多少回“小丽喜欢”这道“圣旨”。

我曾无意中叹过一句“外面买的西瓜怎么这么寡淡呢”,结果第二年,讨厌耙田的他竟然早早地赶着老牛上了犁枷,开垦出近两亩荒了数年的田种下金瓜和西瓜。西瓜尚未完全成熟,却因为我一句想吃,二话不说顶着烈日采来;我说女人要多喝鸡汤才能更好地保养身体,于是乎,他们便养下了数十只土鸡。

前几天二老在山上铲岭的时候发现一窝野生蜜蜂,老公听说后,乐了,因他们之前有过养蜂的经验,故公然假传“圣旨”,说小丽没尝过纯正的野生蜂蜜,而且野生蜂蜜也最养人了。家公匆匆吃过午饭后,出了门,带上了捕蜂的工具。半小时后,乡人来电说家公晕倒在山岭上。我的第一反应是他肯定是蜜蜂给蜇了,吓得不敢多想直奔山岭。到了山岭才知原来他是中暑了。酷暑里铲茶树岭,原本就累,却因为听说我喜欢而不顾烈日及劳累以致中暑,愧疚的种子在我心里无法控制地疯长,那份酸酸的感动此时只能晾在一旁。

前些年,县里在就近的村子招聘养路工,条件符合,他因此当上一名临时养路工,养了10余公里的公路。每天扛着铁锹、扫把在路上扫一扫、铲一铲,时而在路旁村民家歇歇脚,喝喝水,谈谈天。每月还有工资领,虽然不多,但他却在村民羡慕的眼光中,将那原本已稍驼的腰杆挺得直直的!每当路人笑着和他打招呼叫一声“老刘”时,他都会很响亮地回应,内心的那种自豪感,在他种田的岁月里是感受不到的。

这生活,既悠闲,又高尚!他认为。

我们提议他不种一分田,专心养路。我以为这提议正好称了他的心意。没想到他竟然没答应,固执得种了几亩,说自己种的粮食吃得放心。

今年节气比往年来得都早,未及阳历的七月,稻子就熟了,村民们都急着联系收割机,准备抢收了。偏在这时候,养路工作检查也开始了,若不合格,工资扣掉大半,就收益相比,孰轻孰重,显而易见。我们催促着他放下农事,到路上去巡查清扫。他也满口答应了。

岂料在检查当日,他竟然没有出现在路上!我们怒气冲冲地问其原因。他回道,“正打算出门,遇见收割机,便拦了下来,将家里的稻子全部割掉了。”

我们再以收益之比相追问时,他未答话,我更不明白了:既然嫌弃,为何又舍不下?利益当前,他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庄稼。

每每遇着与庄稼有关的事情,二老便一顿急电催着老公回家帮忙。夫君下班后匆匆赶回老家,迎接他的却是二老的埋怨。看着老公常常在工作与庄稼之间焦头烂额,我心下也十分不满,哪里有父母不体谅儿子上班的不易,非得拽着儿子不顾工作而去帮衬那几亩薄田的,是工作重要,还是庄稼重要啊?

两头奔波,夫君有时也会发些虚火,但是每次家里有急事,他依然是尽量在第一时间赶到,即使有时是深夜。我看着都心疼,他倒好,反以言宽慰:二老一辈子靠田吃饭,对土地的感情,如同他们固守的一些信念,任何事情都无以撼动,我们能做的,只有体谅!

此时,我似乎突然开窍了!他对土地有着不可割舍的情感,一份无以替代的情结,纵使在其表面铺垫再多的草皮、栽种再美的鲜花,劲风急雨之后,它便现身。正如席慕容“乡愁”里那支清远的笛,总会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有人说过,心中无爱,怎可予人以爱?

我想说,情未结,何以言爱?

我们都在自己的那片土地上耕耘着,或积极,或消极。而耕耘的每一块土地又都是苦涩的,有如橄榄,不爱它的人,永远止步于初尝,他们能体会到的只能是涩与苦;情结于此的人,初尝亦有涩,再尝之,清爽甘甜,回味无穷,令人爱之,欲罢而不能。

红尘万象,初心迷乱,情结无以系放。因为走得太远,我们渐渐忘了因何而出发。

如果可以,能否再寻初心,无畏苦,无畏涩,为那缕情结找一方乐土安放?就如《橄榄树》里所唱的:为什么流浪?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

心有情结,即便走得再远,即便流浪远方,也不会迷失,支撑着我们继续前行,继续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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