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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开花的树

​一棵开花的树//王小会

第一次读席慕蓉的诗: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就在想这到底是一棵什么样的树?充满灵性的、受过佛法点化的树,肯定是与众不同的,那该是怎样的璀璨夺目和光华万丈啊。
实际上,当年火车从一个很长的隧道钻出来,席慕蓉无意间向外张望,看到高高的山坡上,一棵油桐树开满了白色的花。她当时差点叫出声来!油桐树姿态优雅,繁花似锦,并不因无人欣赏而偷懒,也不因有人驻足而恣肆。它就那么孤寂地开放,然后凋谢,不取悦谁,不讨好谁,就那么高高地、不卑不亢地站在山坡上。回来后,席慕蓉就创作了这首《一棵开花的树》,一下子风靡了海峡两岸。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花朵/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的确如此,生命就是不断的经过、经过、经过,有些东西可能及其平常,而有些东西,则会在你望向它的一瞬间,猛然就触动到了生命中某根敏感的神经,让你恍然大悟,灵光四溅。
我没有见过油桐树,不知道它长什么样,也不知它开出的花究竟有多美,只是无端的认为,诗中那棵开花的树是木槿,毋庸置疑。
“夏至到,木槿荣;四时兴,常相伴。”“有女同车,颜如舜华。”从《礼记》到《诗经》,木槿穿越岁月的年轮,以它的无比绚烂和连绵不绝装点了一个又一个夏天,不仅如此,它为了不辜负佛祖的点化,执拗地站在我生命必经的路口,期待着我们的第一次相见。
那是一个七月的早晨,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村子里有光着脚丫的孩童四处乱跑,有鸡在叫,有狗在吠,屋顶有袅袅的炊烟,和着啪嗒啪嗒的风箱声散发着有些呛人的气息。我和姐姐扎着羊角辫,穿着一模一样的碎花短袖,正趴在村外一户人家的矮墙上。
院子里有一树苹果,累累的果实压弯了枝头,正是最吸引人的脆甜。我们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一棵花树,一棵不知名的花树。树并不高大,枝条好像束过一般,齐齐伸向天空,密密的叶子中间点缀着许多硕大的花朵。粉紫色的花瓣重叠,中央是黄色的花蕊,有蜜蜂在嘤嘤嗡嗡,有蝴蝶在上下翻飞。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硕大的花朵,还是紫色的,觉得万分新奇,怎么看也看不够,姐妹两个就那么趴在人家的矮墙上,不肯下来,奇怪它怎么光开花不结果,同时抱怨父母为什么不在自家院里也种一棵这样的树。。
去的次数多了,才发现这里住的是一对老人。老太太瘦小利落,春夏秋冬总是一身灰扑扑的大襟裤褂,稀疏的头发抿得溜光,灰蓝的帕子顶在头上,一双小脚房前屋后忙碌个不停。傍晚时分,两位老人一左一右坐在门口的石头上,老太太和别人聊天,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浑浊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边。
后来矮墙加高,每次经过,总是拼命踮起脚尖脖子伸的老长,却连树梢也望不到。我们不死心,站到崖畔上,居高临下,那棵花树尽收眼底。绿叶中间紫色的花朵依然夺目,恍如黑暗的天幕上闪烁的星辰。也看到老太太进进出出,又是洒扫又是喂鸡唤狗,老头就在后院劈柴,有时也抽着旱烟,绕着花树上下打量。
许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棵让我心心念念的树叫木槿。不过,木槿对于我只此一棵,只要一提到木槿,就会想到那个农家小院,想到矮墙,想到那棵花树,想到那一对老人家。从此这个名字这棵树就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
那时的我也就十七八岁,正是桃红柳绿想入非非的年纪,一门心思沉迷在席慕蓉的诗里: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这首诗让我讶异,明白一种情绪还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什么写给自然界的情诗,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我对木槿的初识和念念不忘。那样的粉紫色,从七月一直开到十月,繁花满树,热热闹闹,朝开暮落。不管夜晚落地的瞬间有多么颓然,清晨都会有灿若朝霞的明媚挂满枝头,尽情绽放。我想,“生如夏花之灿烂”里的“夏花”,定是木槿无疑。
那时候,忽然很想有个属于自己的院子,想亲手栽下一棵木槿,与心心相依两情相悦的人月月年年生活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我是他云鬓轻挽的娘子,他是我断了仕途的官人。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树木槿一院香。晨光中,我荆钗布裙清扫木槿的残花,廊下,是他踱着方步轻诵圣贤书的身影。午后,太阳晒软了杨柳,空气里飘着蝉鸣,他摘一朵木槿别在我的发上,我依偎在他身旁笑容甜蜜。一院、两人、三餐、四季,有梦寐以求的木槿,有含情脉脉的眼睛,有相依相伴的身影,这才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对于木槿的喜爱,源于幼时偶然的爬墙头,可谓是一眼定终身。那棵花树萦绕脑际,许多年挥之不去,应该是那对老人家对我的触动太大了。所以每次读诗,总会忽略掉最后一节: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也许潜意识里,想让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然后,就此打住。即便要看下文,也应该是那对老人家一样安静恬淡岁月静好。看不得在爱情里谁欺骗了谁谁辜负了谁,就像人人都喜欢花满枝头,谁都不乐意看见落花飘零一般。
如今不论是大街花园还是庭院,到处可以见到木槿的倩影,不禁想到一段充满禅机的话语: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回过头来再看木槿,我更关心的是它的品种和习性,到底是雅致木槿还是牡丹木槿,哪一种更好看花期更长更好养活。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情无关风与月。

作者简介
王小会,女,笔名桃花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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