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王振川 河东明心斋
前两天发文介绍南北朝名将薛安都，说薛安都爵封河东王，是唐朝名将薛仁贵的六世祖。（参见：勇猛如关公的“河东王”）
有朋友读了，感叹说，原来薛仁贵是世家子弟，将门虎子，以前还以为他是个草根呢。
其实，并不是朋友一人如此。我长期以来，也扭转不了薛仁贵是草根出身的印象。
因为戏曲小说和民间传说的力量太大了。在一般传说中，薛仁贵出身贫寒，给财主家打工，和财主家的小姐好上了。两人私奔，住在破瓦寒窑受苦。薛仁贵去投军，其妻柳氏在家生育了薛丁山。薛仁贵投军也不顺利，被主将张士贵反复地欺压。后来，薛仁贵在战场上救了唐王李世民，这才出了大名。他返回故乡，在汾河湾打雁，因为嫉妒，射死了没见过面的儿子薛丁山……薛丁山的老婆是樊梨花，他们的儿子叫薛刚……
1993年，我第一次去河津修村参观薛仁贵寒窑，当时还试图去寻访薛仁贵的射雁塔、红蓼滩……
现在想来，什么寒窑、射雁塔、红蓼滩，统统都是民间传说的范畴，在历史上是靠不住的。
薛氏家族在三国末年从四川迁到河东，住在汾阴县，当时就有几千户人家。后来分化为三房，称为北祖、西祖、南祖。南祖第一代叫薛雕，其曾孙便是河东王薛安都。
薛安都有好几个儿子，薛仁贵的高祖父不知是哪一个。其曾祖父叫薛荣，是薛安都的孙子辈。
薛荣生活在北魏时代，官至新野、武关二郡太守、都督，封澄城县公。北魏的太守，已经不算是太大的官，但县公这个爵位，依然很高。
薛荣的儿子叫薛衍，在北周时代任御伯中大夫。这个官职相当于“侍中”，是皇帝的亲随人员，地位不低。他是薛仁贵的祖父。
薛衍的儿子叫薛轨。他的官职就低一些了，在隋朝时任襄城郡赞治，等于是郡太守的亲随助手。他是薛仁贵的父亲。
他们这一支，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居住到了龙门县，也就是现在的河津。
名门世家，虽然家史辉煌，但也有个不断稀释的问题。子孙越来越多，家产越分越少，一代穷过一代……再加上朝代更迭，战乱灾荒，原先有钱有势的人家，也会贫穷下来。
史书记载，薛仁贵“少贫贱，以田为业”。这应该是事实，也是后人编故事时把薛仁贵编得很穷的重要依据。
其实，这个话是可以做不同分析不同理解的。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家里贫穷，务农为生”，也可以把它理解为“家里穷得只剩下田产了”。
相比于祖上的大富大贵，家里只剩几十亩几百亩土地，确实可以称得上是贫穷。但还有百十亩地，在乡下也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财主。
俗话说，贫文富武。薛仁贵如果是赤贫，那他的一身好功夫是哪里来的？膂力是可以遗传的，但弓马功夫是需要财力支持的。那个时代，一匹好战马，相当于现在一辆越野车，一张好弓，相当于现在一挺机关枪。而要练出一身过硬的好功夫，得费多少马和多少弓呢？贫寒人家是绝对置办不起这些装备的。
薛仁贵不光是力气大武艺好，他还是懂兵法有文化的。苏定方征阿史那贺鲁时，薛仁贵向唐高宗提建议，要求团结拉拢泥熟部，保证战争胜利。大非川战役后，薛仁贵曾引用天文和历史知识，总结战役失败的教训。他还著有《周易新注本义》一书，说明他具备经典研究和著述的能力。学文化虽然比练武功省钱一点，但也需要有足够的家底才行。
薛仁贵的夫人柳氏，在传说故事中是财主家的小姐，私奔薛仁贵的。但薛柳二家都是河东望族，很可能不是那种私奔关系，而是两个大家族的正式联姻，强强联合。
为啥呢？
史书中柳夫人是有重要表现的。贞观末年，薛仁贵已经年过三十，却还没有发达。心里怀疑这是因为祖坟风水不旺，想迁坟改风水。柳夫人劝谏道：“有才干有出息的人，都会抓住有利的发展时机。现在皇帝东征高丽，正是英雄用武之时，你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薛仁贵一听，立即便去投军立功。
能说出这样深明大义的话，正像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世家之女，不可能是乡下土财主培养出来的。
所以说，薛仁贵虽然“少贫贱，以田为业”，但那只是家道中落而已，绝不是赤贫打工住寒窑的草根人物。他一生表现出来的文武才华和忠勇精神，都证明了世家大族的深厚底蕴。
到了宋朝以后，印刷术流行，书本便宜了，平民子弟可以读书应举，贫穷草根也有了发达的机会。薛仁贵的形象便从世家子弟演变成底层草根，用来激励大家努力奋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