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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只等一壶茶

一生只等一壶茶 《散文》第十二期 || 夏磊散文

本文为茶而作,感谢国土资源部安排的“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活动,感谢《散文》,感谢湄潭、老家和上饶的茶文化。此茶可等,此情可待。。。

一生只等一壶茶

茶庄的边上有间理发店,每次去理发都要等一会儿,于是就去茶庄坐坐,老板是位和颜悦色的女士,回回都热情地为大家泡茶,并且介绍她家的茶叶多么多么与众不同。我不懂得品茶,只觉得她的茶汤真的很好喝,有时候她会告诉我两杯下去脊背会有点热,仔细感觉还真是的。后来大家熟了,我发现这茶庄老板其实更加地爱花,还种了许多种兰花。我给她写了一幅字,“生命如花,岁月如茶。”依照古法,我把茶字写成荼,大家不解,我就说唐代以前茶就是这样写的,是茶圣陆羽把那一横去掉的。每到这抖学问的时候总是自信满满,可回望茶庄又觉得,真正在自信地享受生活滋味的好像不是我,应该是那些正在泡茶的和正在品茶的人,这样一想,为自己的不懂茶感到有一点遗憾。
然而更多的遗憾是从贵州湄潭回来以后,在这个中国美丽的茶乡我的整个身心都被茶浸泡着,我甚至忘记了去寻访琼瑶《菟丝花》里那对浙大学子在湄潭的爱情故事,闭上眼睛,“湄潭翠芽”的香味就从鼻孔弥漫到心尖,世界最大的中国茶海的万顷碧波和同样是世界第一的大茶壶立刻就浮现出来,我几乎已经喜爱上茶了。然而回家之后的周末,《江西日报》刊登了我的散文《信江之幸》,我在这篇文章里历数了上饶母亲河信江的历史文化和风土人情,却偏偏漏掉了茶,要知道上饶可是传说中茶圣陆羽写《茶经》的地方呀。是湄潭让我懂了点茶,要是早一点去湄潭就好了。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南京八卦洲度过的,这个岛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却从来不产茶叶,偶尔在大人的杯子里喝一口茶,那是最便宜的花茶茶末,记得那时还有人把黄豆叶弄碎了当茶叶泡,喝起来好像挺有滋味的,其实是苦苦涩涩的。也许就是这些原因,我从小就觉得,茶是苦的,好茶不是我这样的寻常人家的孩子可以喝到的,再说了,田间树头的野果子哪一样不是香香甜甜的,乡村的日子有许多事比喝茶要紧的多呢。
后来,茶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们也远离了那个把黄豆叶当茶的日子了,我也懂得了一些茶事。《诗经·郑风》里说:“出其闉闍,有女如荼。”《全唐诗》里收录了陆羽一首诗,“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而更早的《神农本草经》则说:“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这些诗句让我明白了关于茶的两件事,那就是,荼和茶都是好东西,它是有用的,同时它还和女子一样美好。另一件事是,茶是水和植物最高贵的结合,它是有品的,它可以淡如水也可以酽如酒,宛如人生。陆羽在诗里虽然没有写茶,却已尽显茶圣风骨。只是等我知道了这一些时我已经蹉跎了许多壶好茶了。
我的生命跟水结缘最多,与水为邻是我永远的幸运。而水和茶似乎天生就是一对情人,一把茶叶一辈子都在等待一壶好水来浸润,而一泓好水就是为茶而生的。有个故事,说的是当年苏轼衣锦还乡去拜见恩师王安石,说好了要取三峡中游的水给老师煮茶,不承想他沉醉于扬子江的美景,错过了扬子江中游的水而取了下游的水,煮茶时竟被王安石识破了,原来,上游的水流速快而且冷,下游的水泥沙混杂会有异味,唯有中游之水,不急不缓,最宜煮茶。后来才有了“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的说法。知道了这些特别是看了《茶经》以后,每次与朋友喝茶总是多了一些心事,到底是该煮还是该泡呢,“其水、其火、其沸”均不及陆羽之万一,我喝的水肯定不是最好的“山水”,世上到底有没有最好的茶呢。如此地纠结于心,茶中三味又如何能品得出来。
仔细想来,我与茶其实是蛮有缘分的,这缘分多半来自茶圣陆羽。虽然我的老家八卦洲不产茶,但陆羽却在江对面的栖霞山上住了差不多两年。那是唐大历年间,陆羽在山上栽培茶树,开凿清泉,采茶品茗,还写了《茶经》的部分书稿,在“陆羽精舍”,常常有高人隐士文人墨客吟诗作赋喝茶赏菊。山上有“试茶亭”,那里可以看见我老家的炊烟,当年陆羽一定在这儿眺望过不远处的那片绿洲。后来我们迁居到了上饶,没想到我又走近了陆羽,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要路过陆羽居住过的地方。陆羽离开南京一年后来到了上饶,同样他又选择了一处茶山,开凿了今天还在的“陆羽泉”,并且品评为“天下第四泉”。他在上饶前后逗留了十年,一般认为,《茶经》就是在这时风行于世的。接下来的缘分一直延续到了湄潭,我千里迢迢来到湄潭仿佛只为了喝一口陆羽喝过的茶,陆羽说黔中的茶产自思州、费州、播州、夷州,就是今天的湄潭、凤岗和思南一带,“往往得之,其味极佳。”我对茶的口感在湄潭和陆羽达成了一致。
其实陆羽在《茶经》问世之前诗文已经颇负盛名,这也是他后来所到之处结交了许多学者的原因。他还是一个很本分的文人。陆羽在上饶的时候,湖州刺史大书法家颜真卿专程来拜访,颜真卿和陆羽深谈数日,觉得陆羽才学很高,就劝他去走走仕途,可陆羽却没有这个念头,颜真卿说:“茶之于官,有何意义?”陆羽说:“可以养廉。以茶代酒,以茶育德,以茶修身,以茶敬宾客,可以抗奢华之风。”后来有人写了一幅对联说陆羽,“一生是墨客,几世做茶仙。”陆羽后来也一直过着“拜井孤城里,携篮万壑前”的日子。而上面那段话出自千年以前的文人之口,不禁让我感慨万千。是啊,茶水的清香可以浸染岁月,那么茶事中的人呢,他也应该慢慢地跟他壶里的茶一样变得安静,变得铅华不染吧。我的治学比不上陆羽,而在茶事里寻找淡然的心境,并像陆羽说的修身育德却是可以去做的,我想我应该延续与陆羽和茶的缘分,在每一个寻常或者不寻常的日子里静静地等待茶水烧开。

这次去贵州,车还没到湄潭就听说了一句诗,“一生只等一壶茶”。是的,我愿意把这句话称为诗,它抒发的该是怎样刻骨的情感,背后该有多么动人的故事呀。舒婷有这样的诗句,“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情到深处只有诗了。一生对于一壶,千年对于一晚,时光就这样被浓缩了,就在一壶茶的时间里,在袅袅的水雾里,往事会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哪怕是生命中有再多的不堪回首,即便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都在那一刻变得清淡而且醇和。这是多么好的时刻啊,这样的时刻就在湄潭的茶馆里的每一个角落停留着。做一个男人不容易,但在湄潭好像有所不同,在这里,男人只有两种,喝茶的和不喝茶的。我想,人到中年,做一个等待茶开的男人也是幸福的。
“一生只等一壶茶”最初出现在作家肖勤的文章里,她对她工作过的地方满怀深情,她在文章里这样描述:“湄潭的男人一到了茶馆,大都变了性格。急躁的人静得下心来了,心事重重的人也看得开了。一年到头忙的事情、大半辈子操心的事情、许多年放不下的事全都丢开了去。仿佛他们这长长短短的一生、乐或哭地一路走过来后,最终都是为了到茶馆来,等那一壶茶水开。”
在肖勤的文字里我看到了一种生活方式,我忽而想,会写字和会喝茶有什么区别吗?岁月对谁都是公平的,回味自己过往的日子和把自己胡思乱想的东西写出来究竟不同在哪儿,我们一生守候的东西到最后或许都会淡成一壶茶。我曾经说人类自从有了酒就在喜怒哀乐之外又多了一种状态,那就是醉,而有了茶以后我们在醉里面也多了一种状态,就是陶醉。泡茶沏茶喝茶是完整的过程,一个都不能少,这个过程会使人的心境变得安详进而陶醉其中,并且和茶水的优劣以及煮泡的技艺没多大关系。我好像懂得了,会不会品茶无关你识多少文断多少字和懂多少茶,关键是一个“等”字,放下了就等到了,只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呢,难道真的要用一生去等候吗,而一生之中真正等到了大概也就不枉了吧。
湄潭有一部美丽的微电影。故事说的是,七十多年前抗战的时候,浙江大学迁到了湄潭,有一个青年学生跟随竺可桢、苏步青他们也来到了湄潭,他很快就爱上了这个地方,爱上了湄潭的翠芽,他们在当时的民国中央实验茶场生产出口茶叶换来武器支援抗战。后来他要走了,茶场人家的女儿湄儿送给了他一盒亲手炒制的茶,青年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它,一生都没离开过,就如同琼瑶笔下的忆湄,把追忆写在了名字里。青年老了,如今已年过九旬,他的外孙带着老人的发黄的相册和那个茶叶罐回到湄潭,这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徜徉在万亩茶海,还去老茶场看到了外公当年用过的风车。他没能去寻访湄儿,却在一个清晨登上了银柜山,沏上一杯翠芽,静静地和外公一样守候那一世的留恋和茶香。电影里面有句歌词,“我千呼万唤,原来你在梦里面。”我不禁想,这一定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吧,湄儿的容颜会和茶香一起永远定格成美丽并永远留在那个青年学生的梦里吧。
在湄潭的全国唯一的“茶文化博物馆”里我看到了那台老风车,它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大人们用过的风车。老家的风车是用来机米的,印象中只有一个出米口,而眼前的这台风车却有两个出料口,它可以一次性把茶叶、茶梗和茶末分拣开来。我轻轻摇动手把,早年熟悉的“吱呀”声随即传来,我一阵恍惚,感到无限的亲切。风车虽然有些区别,但它们摇出来的稻米也好,茶叶也好,可都是人们辛苦种出来的并赖以生存的东西呀。我忽而明白了,茶就是湄潭人的一切,这里所有的幸福都离不开茶。岁月让浙大的学生变成了老人,也让这里的茶香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还让不懂茶的我安静地回想从前并写下了这么些关于茶的文字。既然与茶有缘,那么一壶茶带来的幸福滋味真的值得用一生去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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