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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妹妹

李毓瑜:山楂树妹妹

妹妹迎风摇曳,带着草香。

长长的个子,小巧的鼻,清亮的眼睛,健康而饱满。一笑露出一口像上了釉的牙齿,白而细密,平和得让人喜欢,你第一眼看见她,亲切而自然,在茫茫人海中,她就是你一生中打交道不用设防的那个人。

我喜欢妹妹,她和我一样都是性情中人,有一样的缺点,对数、理、化头痛,但和语文、音乐老师是当下的铁哥儿,无一例外,都是学校合唱团的绝对主力。

我们单位“五一”节在解放碑演出,妹妹带着干粮和矿泉水来解放碑捧场,为我化妆、抱衣服、拎包包。回报妹妹,她们单位比赛,我就在妹妹演出最后一个音符落地时,给她热烈的鼓掌,挥手。我们彼此辉映,我们惺惺相惜。同事们都知道我有一个会唱歌的妹妹,当然她们单位也知道,她有一个写东西的作家姐姐。

在那些心花怒放、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在人民大礼堂听过前苏联红军歌舞团的演唱会、维也纳管弦乐团的演奏以及东方歌舞团的演出……每次去之时,我们除打扮得小资一点,妹妹总会请我在解放碑的西餐厅吃饭,用妹妹的话来说,这是为音乐会作铺垫。

我们在重庆洲际酒店听过中国“八只眼”四重唱组合的经典老歌、全球巡回重庆首演的音乐会,这次不仅妹妹没有买票,除得了一块18K镀金的“回望青春,岁月有声”的纪念坐牌,还坐在了最前排的贵宾席上。因为她是渝中区的“三八”红旗手,老知青,美声唱法的发烧友,优秀共产党员,所以她光荣地坐到了前排。

那天晚上妹妹打扮得很得体,薄粉淡妆,修长的黑色直管裤,上身穿的大红套头羊毛衫,肩上披着黑色缕空点缀着小朵红色玫瑰的长披风,高高的个子,小巧的鼻,精致的五官上洋溢着青春无敌的光 。

我看音乐会,更看妹妹,妹妹和音乐会成了我那晚的节日,成了我远的记忆。借用别人说过的话,我们正在慢慢老去 ,妹妹永远年轻。

妹妹的保留歌曲有意大利的男高音帕瓦洛帝演唱的《我的太阳》,她那穿透金属的、高深莫测嗓门,让人低下头、闭上眼睛,跟着她的歌声飞上云霄。

苏联歌曲《山楂树》,一唱三叹、委婉优雅、那爱、那彷徨、那高贵的忧伤,醉倒了我不少的文友,以至于见了面,文友们都直呼她山楂树妹妹。《红梅花儿开》、《深深的海洋》、《划船曲》……妹妹仿佛是为这些歌而生的,她百唱不厌,我每听每新,我很幸运,妈妈让我拥有了这个不可多得、性情相投的妹妹,带给了我人生中别样的快乐和感动。

除了唱歌,妹妹还喜健美。

看妹妹在健美城跳操,那是另一番风景。

紧身的海蓝色流线型健身服,长长的头发挽成一个髻盘在脑后,长手长脚的妹妹,在宽大的健身厅里,似一头灵动的小鹿,浑身上下充溢着青春的气息,
妹妹喜欢散步,尤其在雨后散步。

更多的时候妹妹一个人拎着一瓶矿泉水,穿过城市的街道,打望市井风俗。她属于城市,但更属于乡村,她的身上有一种缓慢的节奏,置身在闹市之中,却又在旷野里,迎风摇曳,带着山楂树的香气,生成一种善意,在我们居住的城市上空掠过。

有老人背负着重担,她会跑过去为她担一肩膀,有盲人在桥下唱歌,她会驻足停下来仔细吟听,并送上自己的那一份爱。街上浪浪的人、清扫大街的人,有困难的人……她对我说,姐姐,他们都是我们的同类,只是贫穷之分,没有高下之别,他们的生命同样值得尊敬。

在一个冬天的清晨,妹妹有了一个女儿,那是一个瘦猫样,装在小花篮里出生才八天,被人抛弃的女婴。她把自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平“,给了她的女儿。

妹妹是精神的,但却又是世俗的。说精神是因为她的歌声,说世俗,是因为她的居家过日。

我最怕来客,我日常荤菜,不过是红烧肉坨坨、回锅肉片片、肥烧白……终究是弄不好一餐像模像样待客上桌的饭菜。而妹妹却不怕,当过五年知青的人,有这样的生活垫底,就是临时来十多个人,也是成竹在胸,不乱方寸。

买肉,杀鱼,三下五除二,厨房锅铲、碗瓢叮当响,一会儿功夫,满满一桌菜就齐了。酸菜鱼、鱼香肉丝、番茄炒鸡蛋、肉沫茄子,冬瓜元子汤、时鲜小菜、再加上她的看家小炒干煸四季豆,色香味美鲜,叫你吃了还想吃,一把重庆女人泼辣、干练、精明、独当一面的本色显露无余。

她佩服农村的女人,坐起也在生,站起也在生,门背后也在生,如果妹妹生在农村,她也会坐起也在生,站起也在生,门背后也在生。因为她太喜欢小孩了,见到的每个小孩她都喊幺儿,而自从有了平,妹妹也有了自己的幺儿,人生总算圆满了。

草根样的妹妹,天生是个唯美主义者,不幸的是她的唯美在爱情上。总想她生命的另一半是弹钢琴的,他弹琴,她依在琴边深情地唱歌,俩人对望,四目传情,屋子里整天飘散出去的不是锅盘碗盏交响曲,而是《红梅花儿开》、《小路》、《纺织姑娘》……上天却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她倾心的男人,却不是她的良人。

窗外的雨停了,楼下响起了妹妹的歌声“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

这是妹妹在叫我出去散步。

我下楼来找不见妹妹,猛然想起 ,妹妹在2008年的人间四月天,就离开了我们,到天国唱《山楂树》去了,做了天堂的歌者。

在清冷的夜里,我久久地仰望天空,寻觅哪颗星子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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