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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的泪

杨铁社:悔恨的泪

人在年轻的时候,并不一定懂得自己追求的是什么,需要的又是什么,甚至别人的起哄可以促成一桩婚姻。可当他再长大一些,再成熟一些,他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追求的又是什么;可到那时候,他已干下许多悔恨的让他终生锥心的蠢事。

——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

1

1985年8月,在我记忆的画廊里,永远是黑色的。自信狂妄的我,不得不接受名落孙山最残酷的现实,在父亲的责骂声中,在母亲的叹息声中,在相邻的嘲笑声中,我曾经想割手腕、上吊、跑到废弃的机井边跳井来结束短暂的生命,可贪生怕死的我对自己总是“心太软”。一直苟延残喘,活到了今天。

多亏大姐不厌其烦地给父亲做工作,我才得以在开学两周后带着补习的全部家当来到另一所较为偏僻的高中,为理想而继续努力。我到校较晚,教室后面仅剩一个空座位,别无选择的我,就和“同病相怜”的她成了高四的同桌。

她中等个子,留着齐耳的短发,一张好看的樱桃小嘴。最有意思的是她那双眼睛。虽算不上“回眸一笑百媚”,但笑起来却是非常迷人,她就是那种看一眼忘不掉的女孩儿。

有一天早晨,我第一个来到教室,趁她还没来,像做贼一样,偷偷地翻看了一下她的笔记本——张丽。我赶紧捂了捂砰砰直跳的心,假装认真读书的样子。

她的成绩属于典型的“跛脚腿”,语文高考98分,英语却可怜地得了26分。而我从上中学以来,引以为豪的科目就是英语,英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让她雪上加霜的是,给我们带英语课的是一位民办教师,讲课很卖力,但发音带有浓厚的盐滩味,而且英语老师最擅长搞题海战,这一切对我而言简直就是老汉吃蛋柿——软拿,而对张美丽而言,却是牢狱般痛苦。

不知是出于对她的怜悯,还是莫名其妙的好感,一次英语测试中,我火速做完后,故意将试卷挪向她那边,她朝我神秘的一笑——照单全收。

那时候男女生不敢公开说话,我们只能用纸条传递交流,她英语弄不懂的地方,我耐心细致地给她一一详细注解,直到看到她对我神秘的一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她传纸条事件被少数好事者告到班主任那里。

“感情是美好的,行为是荒唐的。后果是严重的。”同学们添盐加醋地大肆渲染,弄得我和她偶尔四目相对时,我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

有一天下晚自习铃声刚响起,她竟然捏了捏我手,又偷偷递来一张纸条。我小心翼翼攥到手心里,跑到厕所路灯下打开一看。“I love you怎么翻译……?”那天晚上,20岁的我,第一次失眠了!

2

每天晚饭后,我喜欢带着政史地课本来到校外四周的田野里,边走边大声朗读记忆,有时走到自以为特别舒适的地方,干脆席地而坐,默默回忆课本内容。

12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早晨,我匆忙吃完早饭,从家里背上馍赶往学校,教室里有好几个没回家的同学在高声谝闲传,我又带上课本来到校外,那天贼冷。我一头钻到水渠边的玉米秸秆里,又肆无忌惮地朗读了起来。

突然,我的眼睛被一双手死死地捂住,我怎么用力也掰不掉那双带有雪花膏的手,我屏住呼吸,一种从没有的独特气息,让我瞬间窒息……

从那年冬日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校园周围的麦地里、苹果园里、苜蓿地里、水渠旁边儿的玉米秸秆里,都留下了我们形影不离的影子。

为了恶补数学,我那时常常开夜车,长期营养不良、贫血、低血糖不时困扰着我,她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大堆鱼罐头、麦乳精,偷偷塞到我的书包里。我曾偷偷对天发誓,等我考上大学,有了工作,一辈子要对她好。

最美人间四月天。预选考试录取名单张榜公布,我睁大眼睛,费了半天劲儿,却找不到“张丽”两个字。

3

预选考试结束后,同学们个个劲头十足,我坐在教室里,望着那一张空座位,像丢了魂儿似的,老师上课讲的内容,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周后,我从学校传达室里,收到了人生第一封信,我跑到学校外面的麦地里,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你天生就是学习的料,要安心好好复习,一定要考上大学……”,我一字一句轻声地读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信尾,她告诉我,她已到西安火车站附近的西七路一家拉面馆打工,等发了工资来看我,当我读到最后几句时,我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六月中旬的一天晚饭后,我又照例到学校西边的苹果园里去读书,我刚走进果园里,突然又有一双手捂住了我的双眼,等松开手后,张丽像变魔术似的出现在我眼前,她带了一大堆营养品,不停地叮嘱我,要保重身体,下工夫好好复习,如果我一旦考不上大学,她一辈子不会理睬我之类的话。临分手时,她硬给我口袋里塞了几张大团结。

4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伴随着台湾歌手邓丽君的优美歌曲,终于告别了高四生活!唱着齐秦的“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1986年秋天,我如愿迈进了秦东大学中文系的大门。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走进秦东大学的我,就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一样,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好奇,我整天处于亢奋之中。系里“渭河文学社”动员我们这些学弟学妹踊跃投稿,我将1985年高考落榜后的处女作《路在何方》,投了过去,没想到歪打正着。

《路在何方》

路在何方
我无限迷惘
曾经向那太阳升起的地方
深情的瞩望
可那毕竟太久远
太渺长

路在何方
我远眺夕阳西下
残阳如雪。苍山如海
可那毕竟是落山的红日
我去追赶,
到头来恐怕只是奢望

这首拙诗的发表让我认识了有着相同爱好的她——英语系的才女李萌,我们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从电影《人生》里的高加林与刘巧珍的爱情,到朦胧诗代表作家北岛舒婷顾城,再到琼瑶的《雁儿在林梢》,每天下晚自习后,我们坐在图书馆前的亭子里,总有“时光太匆匆”之感,要不是女生宿舍晚上11点锁大门,我们会侃大山到天亮。

我对每周一封从西安火车站如期而来的信件,由开始的渴望慢慢变为快速扫描。“饭店客人近期特别多,老板又给我加了十元钱工资……我村里梅英上周订婚了……”我回信的热度由当晚必写,第二天准时寄出,降至被迫无奈时,只写寥寥数语,还频频发牢骚,写的最多的就是一
个字“忙”,或者两个字,“太忙”。

1987年元旦聚会。从上午开始大家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第二天放假,我正在酣睡中,舍友将我从被窝里死拽出来,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只见张丽提着两大包东西正站在宿舍门口,她依旧穿着上学时的那身衣服。脸看上去消瘦了很多,人也变黑了,唯独那双曾让我魂不守舍的眼睛依旧那么清澈。

见到她又喜又忧。我害怕带她到校园转悠,碰上班里女同学或者李萌,我给她撒谎说大学不准谈恋爱,就和她一块儿到公园划船、逛商场。在男装区不由分说,她给我精心挑选了一件当时流行的防寒服和保暖裤,临走时又婆婆妈妈的叮嘱我要穿暖吃饱,照顾好自己,记住千万别感冒。

送走她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没合眼,难道这就是我的另一半吗?假如和她结婚生子,我岂不又成了“一头沉”?我的文学梦呢?我终于说服了自己,必须远离她。

她的来信我懒得拆开看一眼,就趁无人时撕成碎片,扔在厕所蹲坑里。放寒假我到城里表姐家,为孩子义务辅导寒假作业,可是她咬定青山不放松,寒假过后回校,信箱里她每一周一封的信件,一封也不落下。我不回信,她又坐火车到宿舍到教室找了我好多次,幸亏我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一次次都侥幸的躲过了她的穷追猛打。

5

1987年6月17日13点14,是我一生难以启齿的痛。当时正在宿舍下铺午睡的我,突然感到脸上锥心的疼痛,急忙用手一摸,热乎乎的东西瞬间沾满了手,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我扯开嗓子,撕心裂肺的大喊,”杀人啦!”

待完全清醒时,我已躺在病床上。主治医生告诉我,左眼严重受伤,必须马上手术摘除掉,我忍受着生不如死的疼痛和折磨,在医院炼狱般的度过了噩梦般的四十三天。我失去了一只左眼,天生爱面子的我,左脸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伤痕,而她,曾经那么爱我的人,因故意伤害罪锒铛入狱。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受良知的折磨和摧残,每天清晨起床,晚上入睡前,到卫生间洗脸时,我不敢正视镜子里的自己。每天大白天,我要带上变色镜混迹在茫茫人海里,最害怕的是从哪里突然冒出一句“狗眼看人低。”

2015年8月,高中同学30年相聚。醉酒的我躺在沙发上,从几个女同学窃窃私语中获知,她出狱后嫁到商洛一个非常偏远的山区,男人在山西小煤窑打工时意外身亡。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苦度光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一直想呕吐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跑到卫生间酣畅淋漓地大吐一场,我摘下了变色镜。望着镜子里的我,一股股热乎乎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作者追梦人,实名杨铁社。曹村镇贾坡村人,写文章喜欢心血来潮,坚信:文学不能当作妻子,只能当作“梦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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