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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中国文学的价值体系

鹿志锋:建立中国文学的价值体系

作者|鹿志锋

如果从“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算起,至今,中国的现代文学已经历一个世纪的发展。在百年的发展过程中,中国文学经历了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多重的社会变革。从记录历史的角度来看,中国文学的确做出反映时代变迁、反映人的命运、反映社会进步的贡献,功不可殁,而且也不乏优秀的文学作品的产生。然而,梳理文学创作的变化轨迹,解析文学作品的精神主题和文化内涵,探究文学发展的价值取向,从整体来看,中国文学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价值体系,实在是一个巨大的缺限,深刻影响了中国文学的健康发展。因而,建立中国文学的价值体系刻不容缓,是当代文学理论家、文学家和文学批评家的共同责任。

我们知道,文学的价值是多方面的。它包括从认识价值、思想价值、人文价值、道德价值、审美价值、娱乐价值、理想价值和批判价值等一系列价值,可称为一个价值群。但只有当文学构成一个科学的价值体系时,才能将各种价值有机的统一起来,形成文学真善美的审美目标、精神内核和价值取向。
在人类历史上,各个民族国家文学的产生与发展,都与社会的转型与发展同步进行,反映着时代思潮与人的命运,文学也因此表现出不同的思想倾向、精神内涵和理想追求。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可谓是曲折多变,从五四开始至今,它经历了批判封建文学、思想启蒙文学、民族救亡文学、政治革命文学、阶级斗争文学、伤痕反思文学、改革开放文学、人文中兴文学、精神寻根文学和欲望叙事文学的多重变化。应该说,在变化中发展又在发展中变化,构成了中国新文学的五光十色、曲折回环、乱花迷人的精神图景、价值取向和审美形态,为中国新文学建立自己的谱系奠定了基础。然而遗憾是,中国的新文学,由于没有建立起科学的价值体系,不可避免的产生思想价值、精神价值和理想价值的混乱和悖谬。作为中化民族重要的文化“存在方式”,中国新文学未能成为本民族追求正义、真理、崇高的价值取向的思想火炬、前进路标和精神灯塔,反而使人面对文学的时代镜像,感到困惑、迷惘和无奈,不能不是中国新文学、新文化的悲剧。与之相比,西方文学已经确立了自己的价值内涵,表成了自己的价值取向,建立了自己的价值体系,这就是以哲学思想为先导,以人文精神为内涵、以审美理想为目标的文学价值体系。
在这里别的不说,我们从诺贝尔文学奖评价标准,就可以看到西方文学的价值选择:一、文学作品以人为本,通过对人存在命运的描述,表现人对情爱、自由、美德和真理的追求;二、文学作品在时代变迁中,叙写个人、家庭和民族的心灵史,风俗史和奋斗史,反映民族国家的兴衰命运,并明示人类应该追求的普世价值和正义方向;三、文学作品借助人文和科学研究领域的成果,以创新的叙事方式和表现技巧,以有限的文学文本表现无限的生活内容,揭示人类深度的意识存在和复杂多变的人性。正因为如此,西方文学才形成坚守悲悯、爱、拯救的精神主题,追求文学真善美的价值取向。

所谓文学的价值体系,是指文学的各种价值元素,依照一定的价值取向所形成的具有内在统一性的理论体系,无论认识价值、思想价值、人文价值、道德价值、审美价值都统一在某种价值尺度、价值内涵和价值目标上,形成一个独立的价值理论体系。尽管文学的价值是多元的,但我以为,构成体系的主要价值是思想价值体系、人文价值体系的理想价值体系,因为这三者能形成价值体系主要的精神脉络和艺术形态。

(一)、思想价值体系。

在人类的大文化体系中,哲学、学术、思想一直处于最高的层面,因为从对人类的精神思考、把握和驾驭来讲,具有形上、本质和理性的指引作用。因而,世界各民族国家都建立自己的思想价值体系,以指引本民族的生存和发展,因而对于文学来讲,必须首先建立思想价值体系。何锡章在《论思想在中国现代文学价值生成与存在中的意义》中认为,“思想是文学的理性灵魂”,中国现代文学就是思想批判与思想启蒙创始的,追求思想价值应当成为中国文学普遍观念和必然选择。林贤治在《关于“思想者”文学》中指出,中国的文人中,庄子屈原司马迁苏轼鲁迅等,都是有思想的文学家;而西方文学大师,如但丁蒙田、卢俊、尼采萨特托尔斯泰索尔仁尼琴昆德拉都是思想家。正因为如此,他们都成为文学大师,可见思想价值对于作家和文学的重大作用。中国新文学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建立起思想价值体系,现在该是建立的时候了。中国新文学思想价值体系的建立,首先有赖于中国现代思想体系的建立,是一项重大工程。但我以为,对于中国新文学的思想价值而言,关于现代人文主义思想的启蒙、传播和建立依然是最为重大课题,这是中国新文学最为重要的思想价值,因为人文主义思想价值是文学的核心精神、主要内涵和永恒主题。正如罗兰.巴尔特论西方文学的思想价值所指出的,西方文学的发展与西方思想的发展是同步的,从人文主义到存在主义再到现代主义,一部文学史也就是思想史,可见思想价值在文学中的主导作用,诚如斯言,“思想是文学的理性灵魂”。

(二)人文价值体系。

文学是人学。文学最本质的特征就是人学特性,而人学最核心的内涵就是人文主义精神。因而对于文学,如果没有人文价值体系的建立,文学是不可想象的。人文主义理念源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对人的发现、认识与尊重,对人的个性意识,个性精神与个性价值的肯定。从人本主义到人道主义,奠定的西方文学的人文价值精神内涵,这就是文学要立足的主体地位,思考人的存在命运,建立人的主体精神。自“五四”以降,尽管中国文学也开始致力对人的表现和关怀,但由于种种政治与经济的、思想怕与文化的、流派的与理念的非人文的干扰,文学的人文价值体系一直未能真正建立,深刻影响中国文学的健康以展。如果说在前期,中国文学是因思想奴役而无法正视人文价值,那么在后期,则是因为精神堕落而丧失人文价值,使中国文学缺乏应有的人性深度。郭宝亮在《重建当代文学的深度》中说,“这里的深度指的是文学艺术作品应该具有的人文价值深度,包括对人的存在状况的勘查,对生命意义的深层体验以及对现实的双重尊重。”可见人文价值是文学的精神本质、内涵和要素以及深广的社会人类学意义。建立文学的人文价值体系,如我在《文学:文化精神与作家立场》一文中所言,在文化意义上,文学的人文价值决定其文化精神和作家立场,决定文学真善美的价值取向,甚至决定文学的存在价值。文学的人文价值体系是一个内涵丰富、含义多层的理念,随着对”人文“这一理念的深入理解和认识,文学的人文价值体系具有如下三层精神内涵:第一是反对神权压制,肯定人的存在;第二是反对思想奴役,建立人的尊严;第三是反对物质异化,维护人的精神。因而,对于人文学精神来说,文学始终要站在人的立场上,反对任何对人构成伤害的宗教、思想、政治、意识、精神和物质存在,真正从伦理、道德和法律上维护人的权利、个性、意愿、精神和思想,不让人异化为奴役状态下的“非人”。唯其如此,文学的人文精神价值才成为人学的根本价值、核心价值和永恒价值。

(三)、理想价值体系

文学的理想价值,是文学发展的终报目标,关乎着文学的价值取向。文学如果没有理想价值,就可能徘徊不前或者堕入庸俗的泥淖。最终使文学丧失引导人走向崇高的目标。什么是文学的理想价值呢?简言之,就是文学通过对人的存在的认识,对人的命运的探索,对人的精神把握,从而达到对人理想化的引导。文学是与人学相伴而行、相得益彰,相互映射的审判活动,西方文学在文学的审美理想方面创立了典范,真善美是其文学简明的价值追求。在雨果的笔下,实现人道主义就是他文学的审美理想;帕慕克认为艺术就是通过“它的美,让人了解生命的丰富多彩,仁爱,让人尊重真主所创造的缤纷世界,让人了解内心世界与信仰。”泰戈尔则告诉我们,一切审美活动,都是为了企及信仰、和平、慈爱的生活境界。前苏联作家舒克申有明确地表达:“在我看来,艺术的目的在于帮助人认识生活和自己,使人变得更有人性、更高尚、更美好。真正的艺术永远引导人们通向尽善尽美的境界……”人生活在现实世界中,报容易被物与欲生活所主宰,因而文学应该成为人生活的精神家园,在这个家园中,文学就能通过审美理想,对人进行精神安慰并将人引导向精神理想的五国,达到终极关怀的目的。如此看来,文学的理想价值体系建立,即在人性精神的基础上建立道德精神,在道德精神的主体上建立信仰精神,最终达到审美理想价值的实现。因而,在中外文学史上,愈是伟大的作品,便愈能超越现实生活而达到精神升华的高度,达到审美理想的目标。

前面已经说过,文学的价值体系是依照一定的价值取向所形成的具有内在统一性的理论体系,固因而我所论述的思想价值体系、人文价值体系,理想价值体系三者,无疑具有一脉相通的内在统一性,所谓一脉相通,在文学即人学的理念下,指的是从思想价值到人文价值再到理想价值,始终以人的价值为价值目标构成文学的价值体系。三者的内在关系是:思想价值在于思考和把握,人在历史过程中人的自由思想与文学的自由表达所形成的追求真理的价值取向;人文价值在于建立和弘扬,人在历史过程中人的高贵尊严与文学的神圣地位所形成的固守人本的价值座标;理想价值在追寻和实现,人在历史过程中人的精神信仰和文学的伟大使命所形成的趋向崇高的价值目标。不难看出,思想价值体系,人文价值体系和理想价值体系,从内在统一性上讲,恰好形成了文学遵循的价值实现的根本原则。其实,文学的价值体系的建立,从宏观上说是真善美三者的内在统一:自由思想是为了寻求生活的真理,固守人本是为了涵弄人性的善良,追求理想是为了实现精神的美好。一句话,最终智在通过文学观照促进人的健康发展,建成一个健全的社会。在当下的社会转达型期,建立中国文学的价值体系,不仅是中国文学经历百年发展的必然要求,而且是中华民族人与社会百年发展的必然要求,这是当代文学理论家、文学家和批评家的大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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