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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访荷塘

徐丽娇

三月桃花妖娆,六月清荷高洁。每到夏日,对荷塘总生出丝丝缕缕的念来。
生在江南,说没有见过荷塘是无人可信的。然而江南也并非“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景象,在临海一带种植荷花的村落还是不多的。“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读了李清照的《如梦令》,才知藕花便是荷花。荷花除了藕花,还有很多别称。比如莲花的名称来源于《本草纲目:或称荷花,亦称莲荷。荷的别称还有《说文解字》中的“夫集”,《楚辞》中叫“夫容”,《古今注》中叫水芙蓉等雅号。莲是佛家的圣洁之花,佛意本悠远,莲花更清幽。莲既有入世的执著,又有出世的清逸。为何观音菩萨坐的莲花台,其他菩萨手执莲花,脚踏莲花,或作莲花手势,或向人间抛洒莲花状?因为莲花代表圣洁、美好。在佛教故事中,释迦牟尼的母亲,长着一双莲花般美丽清亮的大眼睛。悉达多太子降生时,皇宫御苑中出现了八种瑞相,其中之一便是池中长出大如车轮的白莲花。传说不可信,然而莲生长于淤泥之中,却不沾半点尘泥,因而莲的高洁在人们的心中是至高无上的。人若有了莲的心境,就自然有了佛性。如莲的人到了一种智慧的境界,清净世界也就不染烦恼。不过红尘之人想要修到这样境界,不是易事。

杨梅周荷塘

有那么几回静立荷塘畔,与荷有过浅浅的缘。一次去乡下,路过荷塘,无奈隔着几块田,远足观望不是很真切。一次在灵湖,错过了芳华,满目残荷唯留衰败之像。也有几次偶遇荷塘,几支荷寂寞地绽放在水中央。无一次满足我尽情地驻足观望。当燕妈说她家种了两亩荷花,邀请我去她家的荷塘赏荷时,心里便多了几分渴念。
晨曦微露,我和绮妈拐进了一个叫“杨梅周”的小村。燕妈已经在她的龙虾塘边的木屋里等我们。她说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她昨天下午就已经下了几口网,网上两大桶的龙虾。而我对龙虾不感兴趣,我心里惦念的是荷塘。

从她家的龙虾塘到荷塘只有五十多米的距离,然而我的双腿还是疾步生风,恨不得插翅飞到荷塘畔。在孩子们的笑声中,我们来到了荷塘边上。燕妈家的两亩荷塘分为两口塘,中间只隔一条尺来宽的土埂路。因为燕爸去打理别的生意,这片荷塘被失宠了,燕妈舍不得这片荷塘,常来摘些莲蓬送给亲朋好友。草毫不客气,急速疯长掩盖了土路,直挺挺与荷花并肩而行。荆棘也毫不心软,露出张牙舞爪的本性,就算划不伤观花者的腿脚,也得勾住裙裾不放。走在窄窄的土埂路上,分分秒秒都在心惊胆战。密密的荆草完全掩盖了土埂路,我怕毓姑娘一不留神滑进清冷的池中,又怕她一不注意踩着正在酣睡的蛇。但我不敢明说,只嘱咐她小心行走。也许孩子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她正和瑜小姐、绮姑娘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笑声回荡在清晨的荷塘,特别清灵动听。一朵、两朵、三朵……朵朵娇俏的荷花闯进了我的双眸,终于与荷了续情缘了。“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的美景完全消除我刚才的担忧。荷,不蔓不妖,倚世独立,盈盈笑颜,一支支绽放在水中央,恣意且不张扬地绽放着。此时的脑海里突然跳出“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诗句来,此景是此诗的出处,此诗正是此景的写照。碧绿碧绿的叶铺开,层层叠叠铺在水面上,成了一床厚实的绿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荷塘,让天空无法窥视荷塘里捉迷藏的鱼虾。就连蜻蜓想嬉戏鱼虾也无缝可钻,只能眼睁睁看着“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的感慨了。晨风拂过,花叶随之舞动,舞出一曲优美的晨荷之舞。

一缕晨光映在荷池上,如抹上一层金光,粉红的花瓣发出耀眼的光芒,含苞的荷如一支金玉笔在绿池中晃荡。荷叶上滚动的水珠泛着烁烁的光晕,如一颗颗摄人心魂的钻石。有人说夏夜的“秀樾横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静年芳”是最美的,而我认为清晨的荷花是一位绝世倾城的汉唐美女,擎着绿色的华盖,撑开绿色的诗意,手握若笔的花蕾,书写着荷塘的诗情。盛夏的清晨,早有蜻蜓立荷笔。水下的游鱼,惊动了藕一夜的酣梦。三五只水鸭,扎入清凉的水底,几声悠扬的采莲曲,打破了清晨荷塘的静谧。

望着望着,我就忘乎所以。直到身后的同伴们催我快点前行,方知我率先走在塘埂上是给她们带路的。我第一次发现荷叶和荷花是分开生长的,荷秆一米多长,圆圆的、绿绿的荷叶顶在荷秆的顶端,如一顶优雅的大绿帽。在大绿帽的缝隙中插着一支支粉雕玉琢的笔,拨开一看,原来荷花的秆是独立长在荷塘的淤泥中,荷花的茎秆比荷叶的荷秆稍微高一点点,所以让我们总能看看高高擎着的荷花。荷塘两边的荷花都引颈探望,似乎在寻觅亲密的爱人。都说一支红杏出墙来,这里是一茎红荷出塘埂。一朵朵娇荷顽皮地逗弄着我,不是亲一下我的脸颊就是吻一下我的手臂。这种温情柔软的触感,直抵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忍不住弯身闻一下,淡淡的荷香沁鼻而袭。此时的我闭目养神,悠悠自得,把俗世红尘抛弃身外,只愿与这清晨的纯荷共享静谧怡然的好时光。活着好累,各种世间烦事总会冲着你来,有时候不想惹的事,可是连躲的机会都不给。避之不及,只能迎头而上。漫长的人生旅程中,不断滋生烦恼,然后再把这些烦扣一个个解开。解开烦扣需要耐心、细心与恒心了。最近我的烦扣总是不期而遇,不期而遇的烦扣如何去解开,那就看用什么方式去化解了。此时,我蓦地明白,脚下的荆棘与丛草不正如那一个个烦扣?拼命阻止我们前行的脚步,我们也不是从容避开草刺,勇敢地迈过荷塘埂路,欣赏前方更为优美的俏荷?人生的一切困难都不可怕,可怕的没有前行的决心和勇气。

一边行一边赏荷,不知不觉来到了荷塘中央。朝阳已跃然山头,红光辉洒四野,近处的荷叶连田田,远处的青山如黛,都披上了红轻纱。这种红中透着绿,绿中泛着红的荷塘,让我恍若走进如梦似幻的仙境。红荷罩在红晕中,让我想起了待嫁的新娘,那一脸娇羞含嗔的脸颊闪着红光,憧憬着那如蜜的幸福生活。莲蓬顶着颗颗饱满的莲子骄傲地迎着朝阳,正吸收每一缕阳光。一个莲蓬大概十几颗莲子,饱满的莲子有了分量。晨风拂过,莲蓬晃动着大脑袋。毓姑娘随手折了一个莲蓬,用大拇指抠出一个莲子。那一双清眸绽放出光芒,仿佛正抠出一个闪亮的金子。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吟诵“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句子里,她们相视一笑,心领神会。哇,青碧的叶,浅红的花,还有几个活泼率真的小姑娘,多灵动的一幅清晨荷塘图,有孩子的地方就有灵动,有孩子的地方多了朝气。
晨风阵阵,风里裹挟着荷香,淡淡的,似有若无,流年轻逝,聆听着夏风吹过的呢喃。蜻蜓伴清荷,蜜蜂寻花香,我也想枕着这一池荷香入梦,但愿余生的梦里如莲一般不蔓不枝,在红尘俗世中独善其身,做一个如莲的女子在这喧嚣的尘世,任淡然在静谧的心里盛开着莲淡淡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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