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 / 图书 / 音乐
专注于"书影音"的垂直媒体

风的消息

风的消息

我拧干抹布,使劲地擦着茶几上的颜料斑痕,听到电视里有声音说道:“前面就是羊苴咩城了。”我停止手里的动作,盯着画面,那位缅甸国的王子和他的两位随从,衣裙鼓荡,帽带飘拂。他们立在风中交谈。我扔了抹布,对着画面称叹不已,“啊!哎!呀!……”这部剧的导演很严谨,细节功夫做得很足。我忍不住向爱人强调的就是王子和随从的衣裙、帽饰。它们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掀弄。

历史上,羊苴咩城是南诏国的国都。《唐书·南蛮传》:“异牟寻入寇,德宗发禁卫及幽州军援东川,与山南兵合,大败异牟寻,异牟寻惧,更徙羊苴咩城。”现实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羊苴咩城,它换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大理。异牟寻治下,家家养花,户户流溪。今天,古城街头,此景未曾变化,与那股神秘的力量一起守护着这座城池的个性。

老太在世的时候,爱跟我说海东道士和他弟子的故事。海东道士的弟子王宏和狐仙结为夫妻。狐仙炼得宝珠一颗,王宏常含在嘴里。因此,王宏得了些道法。他与村里姓千、姓万的两家有世仇,便告诉师父要杀千家、万家。海东道士误听为他要杀千家万户,就趁王宏从洱海东边跨到西边之际,用一个砚盘把他打入海底,白狐仙只好向观音老母求救。观音老母给了她六瓶风,能把洱海水吹干,但背着六瓶风不能与人说话。白狐仙来到下关江风寺歇脚,恰巧一孕妇腹痛要生小孩,孕妇请她出寺找人,她应了一声,五瓶风已钻进地洞。她把剩下的一瓶风放在苍山顶上,直对着洱海猛吹。大风一吹,山顶便出现一多云,白狐仙站在云头,希望能看到海底的丈夫。此云名唤“望夫云”。钻入地洞的五瓶风窜到下关,该城便得一雅谑“风城”。居“风花雪月”四景之首。

除了风这股神秘的力量,别无他物,谁教它有这么个神奇莫测的出身呢?古城一到,风就起了,凉了,急匆匆刮着,欲挣脱洱海的拥抱。然后,悠然远去,连杜鹃花的香味也追不上。

那位姐姐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笑着提醒,虽然年过去了,大理还是冷的,你穿得薄了。好像我不是大理人似的。行李箱里放着从开封带回的羽绒服。老家四季衣服同穿戴,从下火车那天起,它就一直老实地躺在箱子里。正月里,我穿着夏天的T恤,外面罩了一件薄外套,就跟着毕姐来到古城转车,我们准备第二天乘火车到昆明。毕姐找到她的高中同学,我们将在这位女孩刚租的宿舍里住上一夜。我姑且叫她房东姐姐吧!
房东姐姐带我们到大理一中附近的餐馆吃饭。毕姐笑着说:“这是脚迹窝了!”看来毕姐第二年复读的日子过得是很惬意的。这是一家白族餐馆,木雕门,花缕窗,黛瓦白墙,青色云饰。我们选了廊下的一张桌子,旁边就是堂屋正门。毕姐和房东姐姐无须商量,和服务员更不消商量。等两人爱吃的饭菜被端上桌,我更加觉得她们点菜时没征询我的意见,恰恰是女生在味觉上的默契。

她们对开封充满好奇,尽管大理国在唐时就归顺了中原,可是从大理前往中原的人毕竟极少。我夹了一箸面前的黄花菜,笑道“大理人会吃,开封人会玩。”这话当真呢!陀螺、风筝分别装饰着开封的地面和天空,在春日里。这顿饭后,我们被风筝拽得荡悠悠、飘乎乎。打个照面,不能深缠,我们身后的那根线无法抗拒风的力量,却可以随意摆布风筝的未来。

北上的火车,进入湖南地界,就显示出一种苍凉和寂远。车窗外的视野越来越辽阔,火车如脱缰的野马,在初春的风里昂首呼啸。隔着厚厚的玻璃,我听不到其他声响,除了火车撞击铁轨的单调的“哐啷、哐啷”的喘息。

七朝古都开封,有太多的理由可使自己家喻户晓。一千多年前的“东方威尼斯”,清明上河图画轴上的底色东京,菊都……究竟哪种样貌才是我现在所看到的开封呢?或者哪种样貌都不是,真正的开封城被深埋到地下,数千尺、上万尺、数万尺。“开封城、城摞城”,真正的开封,我是无法窥见她哪怕一丝的风神。

与河大老校区仅一墙之隔的铁塔,峻拔的身体向地面倾斜,这是一位老者在附身倾听风来的方向。时间和风由同一个方向奔驰而来,它们带来黄河的爱抚,也赠予历史积年的尘埃。

博雅路上觅铁塔,是河大“四景”之一。沿着博雅路,一路北行,路过艺术学院,那座钢琴样式的建筑,前方是铁塔公园赭红色的墙。铁塔就在墙里。

我们翻了围墙去看她。出东门,左行十余米,古城墙坍圮厉害的地方,有缺口可让我们攀爬。我们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上墙身,到了顶部,未敢稍加停留,又轻手轻脚地顺着墙身的另一侧,探到铁塔公园的地面,如一根顽皮的藤蔓从老树身上垂落。运气好的话,会碰到公园管理人员眯了眼望着悄然落地的我们。

天高云淡,铁塔斜插云霄。我们绕着塔转圈,一圈、两圈、三圈。走到踏身倾斜所致的影子里,仰着头,望天望云望云端若隐若现的塔尖。塔兀自孤独,风仍回旋,金黄的梧桐叶兀自卷落。风将梧桐的诗句抄上天空,让我们可以把我们的疑问抛散出去。

胡山林老师必跟每一届的新生讲史铁生笔下的一个有关命运的故事。那位老师正在讲课时,看见班里一位同学扯着嘴角无声地做出笑的表情,心里毛乱,惶恐猜测是课堂讲错了,还是之前对这学生管教时得罪了他?直到下课,猜测还没结束,仍在琢磨是自己的领带歪了还是衣服裤子哪里绽线了?只顾推想那笑的原因,前方一辆汽车失控像野兽一样倒压过来,他倒地的刹那发现不远处有一条狗翘起后面的一条腿,响亮地放了一个屁。而从狗所在的位置,恰好能看见他刚才上课的教室。
那个女孩,那个爱读惠特曼《草叶集》的内向女孩,在一次文学评论的作业中写了《草叶集》的评论,让老师们大为惊喜。那种与生俱来的灵气,即使只是回忆的瞬间,也让胡老师的眼底光芒流溢。和我们一样,这个女孩也去铁塔公园游玩,应是买票走的正门,我的猜测。胡老师继续穿梭在回忆中,当她走进接引殿,久久地,凝视着正大端然的佛祖,有多久呢?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下午?抑或是整个白天?甚至是数个白天。后来,这个女孩,皈依佛教,一阵香风,将她度入空门。

冽冽风声,伏羲曰:“吾姓风也。”顺着风势,画下一卦。在生活这样对明天永远未知的路上,总会有事物不可索解。纪伯伦《沙与沫》寻求表达,“树木是大地写上天空的诗。我们把它砍下造纸,让我们可以把我们的空洞记录下来。”

乔美孃招赘在家,其夫是外乡人,能主大厨,每家红白喜事,摆酒席都会请他帮忙解猪并烹制土八碗。然而,地头活计他几乎做不来。黄豆出苗需要走水,白天他接不到水,捱到天黑,他更没主意。乔美孃请我父亲帮忙熬夜守过一宿水,记得给了父亲五元的工钱。乔美孃的大女儿在外打工挣了点钱,也赚到一个能干敦实的姑爷。乔美孃决定按时兴样子盖栋两层半的楼房。房屋旧址在巷道最深处,巷道口狭,除人行外,仅通人力车。只好把砖瓦沙石等材料堆放在村里的主干道上。傍晚,我们外出窜田的时候,常见乔美孃一人拉着工地上运水泥的推车往返,车里堆满红色的砖块。

13年的初夏,小春作物都卖不上价。往年很贵的青葱竟然跌至几毛钱一斤,满满一蛇皮袋洋葱才得数十元钱。暮春昼渐长,寒未减。半空中风云交汇处翻卷着雨意。乔美孃修剪好一袋葱头,捆在摩托车后座上,筹划着早些赶到收购点,当天卖出的话,斤头不会折太多。道路从平坦的田野中穿过,傍晚,厚实的云层四下弥漫,前头已隐没在雾霭中。罕见的狂风劈头盖脸击打在人的身上,车的身上。不论是眼前还是身后,无时无处不裹着那种令人不安的惧骇。狂风可憎地扭曲着,撕开了人和车的平衡。

乔美孃掉地的前方远处,是收购点,隐约可见的橘黄灯光和平常一样,丝毫没有变大,也还是那么远,在昏黑中一闪而过后,无声无息地流逝了。

小孙子嗷嗷地哭个不止,大女儿哑着嗓儿哭喊着:“我妈走了,我的日子咋个过嘎?……”年近八十的老娘,在乔美孃的坚持下刚治好了双眼。大地是天的部分,风仍回旋。

异地的女婿领着大女儿和小孙子走出乡邻的叹息。村庄外,皎月初升,照亮一些未曾发现的荒径杂树。

还好,乔美孃的楼房修建完了,装修一新。不多日子,这幢房子里,添了一位陌生女人的身影。一如枝头的微风,无意间被人捉住。

另些时候,我倾听风吹过,我感到只是听风吹过。

作者简介:
杨艳梅,云南大理祥华中学高中语文教师。以教书立身,以文字怡情。幸有作品见于报刊。

赞(0) 打赏
转载请以链接形式标明本文地址:梦千寻 » 风的消息
分享到: 更多 (0)

(书影音学外语)

(中日韩女明星写真集)

梦千寻 - 梦里寻它千百度

电影台词名人名言

关注或打赏

支付宝扫一扫打赏

微信扫一扫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