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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玩耍,自在独行 ——读贾平凹《自在独行》

一路玩耍,自在独行

——读贾平凹《自在独行》

读贾平凹的散文,脑子里老出现他的那幅画——《昂首向天鱼亦就》,想起画面中那直入云天的大树,和树下跳出水塘试图依附于大树的鱼。这画无技法、不好看,谈不上直觉的优美和讲究,和他的人、他的文又是那么地贴切和吻合——字里行间、画里画外凸显着骨子里的挺拔和豪气,以及人生、哲学的深沉与深刻。和我平素读的散文多少不同,贾平凹的散文里有着一些不一样的风格与质地,就如他的人至今乡音不改,就如他的书法给我留下“浓眉大眼”的印象,他的文字来自乡土,与他的人、他的书、他的画一脉相承。

作为“山地的儿子”,这些文字亦像岩石的缝隙里长出的小草,不曾被修剪,却在大山里野蛮生长,散发着原始的生命力,概括成两个字,就是“粗糙”,或者“质朴”。正如他在《丑石》中所说,“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质朴无华的东西未必一定是上等的,而上等的人和上等的文都须有着质朴无华的质地,散落于大地,即刻便融入了山川河流,在葱郁或荒芜中枯荣兴衰,不矫揉不造作,人与文,有着高度的合一。贾平凹的文字即如是。如他所尊崇的:“真正的艺术来得这么地单纯、朴素、自然、真切!”

对于世事,平凹先生有着一份透彻的洞悉。在一篇《名人》的文章里,他说:“你成了名人,你的一切都令人刮目相看,你本来是很丑的,但总有人在你的丑貌里寻出美的部分。”“你的字恶劣不堪,但你的字被裱糊了高悬相当多的人家的正堂上。你根本不会写文章,却有写书的人求你作序(其实你常常只在写书人自写的序文后写上你的手写的大名罢了)。”“在多少多少人的眼里,你活得多荣光自在,有多少女子恨不能在你未结婚前结识你而长生相伴,也有多少女子希望能得到你婚后的一份青睐而终身不嫁相思到老,但是,你给我说,你活得太累,你已经是名第一,人第二。”这些文字,和那幅《昂首向天鱼亦就》图不是分明有着几分的相像么?这,就是名人贾平凹先生的切身感受吧?文字抑或绘画,都只是一种表达方式而已。

贾平凹先生

他的语言、文字乃至那一种腔调都始终未离开乡土,是那一片乡土养育了他。这让我想起去年年底在西安,报人散文奖的颁奖礼上,贾平凹先生操着浓重的乡音旁若无人地主持,与流利的普通话霎时区别开来,代表着那一方水土显示出自己的特色,给在场的每一位留下深刻印象。而后在西安的一家书店,李敬泽先生《咏而归》的新书推介会上,贾平凹与李敬泽、穆涛对谈中一口原汁原味的陕西话再一次使我蒙了圈,凝神静听,还是一句也没听懂,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旁边一位本地女士做现场翻译。但那毕竟是他的特色,他的本色。在手机都换成美颜、美肤的今天,有能力、有勇气保持本色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千世界看过,依然保持本色就更为难得。

方言、习气的“粗糙”,偶尔加点地方的文化元素,便使他文字里的地域特色愈加凸显。单篇记叙《秦腔》之外,《在米脂》一文中出现的陕北民歌“……你是我的哥哥你招一招手,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走你的路。”让我想起几年前在延安看的《兰花花》,顷刻间仿佛与那里光秃秃的大山与丘壑联结,显示出某种厚重的渊源和力道。作家离开了他的那一方水土,大概也将丧失原有的灵气和活力吧。贾平凹仿佛知道这个秘密。

在书里,他写着母亲身为农民的人生磨难,写着自己在大山里自由成长的过往点滴,写着你来我往中的人生百态,写着世态冷暖中的丰富人性,过尽千帆,览尽山色,不为浮云遮望眼,最终站在了一个超然的视角看待生命,观照万物,参透自身,《说请客》《说奉承》《说花钱》,谈人谈事谈朋友,谈车谈房谈孩子,说生说病又说死,貌似的闲谈之中,哪一样说得不深刻不透彻?说过之后,却是自在独行,一笑了之。“人既然如蚂蚁一样来到世上,忽生忽死,忽聚忽散,短短数十年里,该自在就自在吧,该潇洒就潇洒吧,各自完满自己的一段生命,这就是生存的全部意义了。”
他属于那片土地。他没有离开那里,他又远远地走出了那里。

而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玩物铭》,借西安十三朝古都的丰厚遗存,他时常得一些小玩意儿,那是他的得意之物,汉罐、铜镜、酒壶、砚台、拓片、石头、壁画、古琵琶,不一而足,而每一件有每一件的趣味,每一件有每一件的故事,安于书房或置于客厅,闲来把玩欣赏,天天神色飞扬,不亦乐乎。欢喜把玩中随缘感应,又尽得人生启示。

也许,最闲散状态下的人才可称为最本然的一个人、才寄托了人生的终极大理想吧。而他在本篇序中对于收藏的态度也是我欣赏和赞同的,他说:“我不是一个收藏家,也反感那些收藏者:或迷醉得变态异化;或营利逐利,以聚钱财;或装饰门面,以显高雅。我的那些东西,纯系玩儿的。”玩儿,常常是为文为艺为人的至高境界。

一路玩耍,自在独行。(《自在独行》,长江文艺出版社,2016年6月第1版,2017年8月第27次)

作者简介:
陈艳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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