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出生到出嫁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她给予了我幼时最温暖的记忆。她便是我的根、我的故乡、我的灵魂所在——小街胡同。
小街胡同不似北京胡同的青砖飞甍,述说着久远的历史;也不似江南雨巷的灰砖琉璃,吟唱着淡淡的哀愁。她就是一条窄的,并排站三或四人的胡同,有百米长,故名为小街胡同。
小街胡同的住户共有五家。
最底部的是尹婆家,尹婆是一个裹小脚的老太太。印象中,她每天坐在家门前的青石墩上,纳着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子。她手很巧,给小孩们做得虎头鞋逼真可爱,小老虎的额头上还不忘绣个“王”字,耳朵上还巧巧地缝上一层茸茸的、密匝金线的毛边儿,甚是喜人。
小时并未在她家玩的记忆,因此淡忘了关于她的故事。只知道她老伴去世得早,儿子没有女儿孝顺,大女儿没有二女儿孝顺。只可惜,最孝顺的二女儿也先她而去,是个很可怜的老人。
印象最深地是苏家阿婆和李家大妈。
苏家阿婆个子很矮,头发永远是短过耳朵的,眼睛瞪得很大。最有特点便是牙齿,两颗门牙突出,不宽只长。看一眼,好像只长了门牙一般吓人。
她很讨厌孩子们去她家废弃的小屋玩耍。说是废屋,不如说是废墟。因为只有一段泥墙立着,里面横竖躺着些烂木头,上面长满了不知名的蘑菇,孩子们过家家时便摘来玩。
废屋有时还有其他的惊喜,比如一块心形的锁环;一只不知从哪里爬过来的刺猬;甚至还有黄鼠狼……
废屋每天如此,孩子们的惊喜却不断。
天气甚好的下午,废屋跑来一只公鸡,孩子们疯似地围着公鸡,公鸡被吓地乱叫乱跳。惊扰到了苏阿婆,她从家里拿着一根棍子,乱舞着,跑着,赶着孩子们,孩子们便被吓得四散而去。
几次三番下来,孩子们便恨极了苏阿婆。也不知是谁的提议,决定在一个阴岑岑的雨天,给她以诅咒。
用土捏成泥人的形象,把泥人放在一个火柴盒子里,嘴里还细细碎碎的念着。“神秘”的仪式正紧张进行着,却被突然而至的苏阿婆的二儿子发现。他怒目圆睁,好似要揍我们一顿,手停在当中,又突然停了下来。只站在那里狠狠地盯着我们,盯了好似有一顿饭的功夫,才摇了摇头,打着伞走了。
我们都被吓傻了,面面相觑,在房檐下呆坐了好久。直到有人说回家吧,天黑了。我们方才散了。
后来不知为什么,我们再也没有去过苏阿婆家的废屋,现在想来,应该是心存愧疚吧。
识字以后,便不再疯跑着玩了。
父亲爱读书,我便读父亲的书,可父亲的书跟工作有关的居多,我爱看得却不多。
于是便辗转到了李大妈家,李大妈家没有一个人喜欢读书,却有很多箱子的画册书。因为李老爹是卖书的流动商贩,后来方改为卖米。
书便被留在家里,没有人读。我跑去她家,她便从床底下拉开箱子,让我自己挑,全是画册书。大概是一手掌那么大,简单的线条便勾勒出人物的特点,下面配有文字,看着却极有意思。有金庸的武侠、有水浒故事、甚至还有《儒林外史》……
记忆最深地是武松打虎,惊奇于作者的画工,细细的线条淋漓地画出武松酒后的勇猛。于是反复看,每次去总要再看。
还有一本,便是由日本电影改编的《血凝》,总也看不厌。其他的差不多都忘却了。这些连环画册书,现今已很难看到。可在当时,它们却是我的宝藏,是我对美、对文学向往的滥觞。
胡同最靠外的一家是王奶奶家,她家早时候便搬走,做生意去了。只知道她们家的女儿生的黑胖,招赘了一个聪明勤劳的女婿,日子红火。
母亲说,小街胡同已历经有半世纪了。
是啊,她静默在那里,看着老人们离去,孩子们新长。
母亲还说,你的根在这里,我给你守着,等着你!
作者简介:
焦向阳,安阳市第五中学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