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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早餐的女孩(小说)

作者 | 杨晓鹏
转载 | 青春在(ID:gh_f887e6203f7d)

女儿愁眉紧锁地坐在晚饭桌边。

我问:“咋了?”“小桃电话说……她得白血病了。”

女儿停顿了一会儿,低低地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放下碗,抬起头,瞪大眼:“哪个小桃?……是那个习惯不吃早饭的小桃?”

女儿“嗯”了一声抹着眼睛上楼了。

我也没了食欲。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小桃的情景: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早上,我和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在街边吃早餐,闺女和她的同学打招呼。

我礼貌性地问这个女孩:“小姑娘,你吃了?”

“我不饿。”女孩轻轻地说。

“你没吃饭?你妈怎么不做饭呢?”我有点奇怪。

“我妈在睡觉。”女孩低着头咬着手指。

我又问:“你爸呢?”

“我爸也在睡觉。”小女孩站在原地扭动着身子。

我好奇地又问:“你平时不吃早餐?”

“我从来都不吃早餐。从一年级到现在,习惯了。”小女孩说。

“你妈没给你早餐钱?”

小女孩低着头,抠着手指。

“你饿不?”我更奇怪了。

“我习惯了。”小女孩小声说。

我赶紧拉小女孩坐下,给她要了个鸡蛋,一个包子,一碗饭。

她说什么也不让:“叔叔,我不饿!我习惯了。”

看着这个瘦小单薄,脸色腊黄的小女孩大口大口地吃着,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堵在胸口……

几次下班,看到小桃在我家和女儿一起做作业。她仍旧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零乱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耷拉下来,遮住了黄黄的脸。握着笔的手,干瘦干瘦的。她抬头看见了我,微微一笑,一张娇小的脸庞使我想起春天的桃花。

“小桃,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记住一定要吃早饭呀!”

“我习惯了!”

“长期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爸出去打工了。我妈晚上打牌,早上叫她多睡会儿吧!”小桃停了一下,高兴地抬起头,“叔,我爸上次回来,给我买了几箱方便面,方便面可香了。我饿了吃一包喝点水就好了。”

“你妈不在家?”

“我妈去打牌了。她叫我自己煮着吃。”

“方便食品不能长期吃。”我说,“来我家吃饭吧!”

“谢谢叔叔!我习惯了。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就来写写作业。”

小桃一看我们要吃饭,就抓起书本和作业,蹦跳着跑了。脖子里挂着的一串钥匙在胸前荡来荡去……

再见到小桃是在六年后的一个早上。我到一个饭店吃早餐,一个瘦瘦的小女孩亲热地和我打招呼:“叔,你来吃早餐。”

我感觉这个女孩有点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是谁,只好礼貌地“哦哦”答应着。

“叔,你忘了?我是小桃呀!”

我想起了那个“习惯”不吃早餐的小桃。可不是,还是那个黄瘦的小脸,单薄的身子,只是比以前高了半头,原来零乱的头发现在用一个粉红的丝巾扎成一个马尾,那红红的丝巾像一朵桃花,在脑后跳动。原来挂在脖子下面的一串钥匙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手机,在胸前摆动。

我吃着小桃端过来的早餐,问穿梭在客人间的小桃:“你不上学了?”

“我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也不想上,就不上了。”小桃很轻松地向空中挥了下手,好像把上学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桃利用给客人端饭的机会,走到我身边:“我爸妈都去打工了。我也没事干,就来早餐店打工。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桃说得很轻松。

我想到了什么,对着瘦弱的小桃说:“那你一定要吃早餐呀!”

“哪有时间吃早餐呀。早上3点半起床,熬粥,铬饼,盛饭……一直到晌午,没有时间吃。晌午又接着忙,累得吃不下。.哎,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小桃微微一笑,“我也习惯了。”

“小妞呢?”

“在上高中。非常忙!”

“但总比我这忙有意思和奔头。”一层淡淡的忧伤弥漫了小桃的脸庞。小桃把身子一转,转移了话题:“叔,你把我手机号记下,小妞回来了联系我。”

我记了小桃的手机号,叮嘱小桃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好好吃饭。在老板娘的催叫下,小桃挥着手和我再见:“叔,你放心。我都习惯了!”

晚上,女儿说:“爸,我们明天去看看小桃吧。”

第二天上午,我们买了牛奶和水果,来到了小桃家。小桃家在一个小楼的顶层,局促的两居室里,脏衣服零乱地堆放在椅子上,吃过的方便面袋和拆开的药品包装盒散落一地,整个屋子充满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发酵出的味道。小桃蜷缩在一张小床上,乱糟糟的头发盖在蜡黄浮肿的脸上,看见我们,暗淡的眼睛有了亮光,脸上显出了笑容,扶着床边要起来,女儿赶紧上去按住了她。

“小桃,你吃饭没有?”我问。

“没食欲,也懒得做。我习惯了。”

我们给她热了牛奶。小桃歪着身子,嗞嗞地吸着。

和小桃断断续续地交谈中,我们得知,一直在早餐店打工的小桃,有一天晕倒后,被送到了医院,医院检查是白血病。在外地打工的母亲匆匆赶回,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症状有些减轻,就配药在家保守治疗。看着高昂的医药费,妈妈感到这样待在家也不是办法,继续外出打工。

“你一个人在家不行呀!”女儿说,“叫阿姨在家照顾你吧。”

“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治病还得花钱。我爸和我妈在一起也好有个互相照应。我习惯了。”

我说:“小桃,你一定要坚持好好吃饭,营养好了身体才会好起来。”

“叔,你放心!多少年我一个人都过来了。我习惯了!”小桃脸上露出了红晕。

我看到小桃的床头放着一本书,就随手拿起。这本书没有前后封面,甚至还有点破烂,从斑驳的书脊上模糊辨认出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小桃看我翻书,不好意思地说:“这书还是上初中时老师叫买的,一直没看。现在没事,我拿出来翻翻。”

“这书很好,你好好读读吧”我说。

“我正在读。叔,我现在很想上学。再上学了,我一定要好好读书。”

那等你病好了,去上职高,学一门技艺,好好生活!”

小桃在床边找到一个红红的发卡,把散乱的头发收拢起来,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马尾。她坐了起来,点着头,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要好好学习!”

那红红的发卡让我又看到了她脑后跳动的红丝巾。“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想到了田野里那一树粉红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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