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我迄今不曾见过那样一张充满拒绝感的脸。我认为自己的脸是被世界拒绝的脸，可是有为子的脸却是拒绝世界的脸。月光无情地流泻在她的额头、眼睛、鼻梁和脸颊上。可是这张坚定地脸只是被月光荡涤着。她只要稍微动一动眼睛，稍微动一动嘴巴，她企图拒绝的世界就会以此为信号，一拥而入吧。
我屏住呼吸看她的脸看得出神。历史在那里中断了。这张无论对未来还是对过去都搭不上一句话。我们在刚砍伐的树墩上看到这样不可思议的脸，带着新鲜而娇嫩的色泽，但是成长在那里已经停止，它沐浴着不该沐浴的风与月光，突然被暴露在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横断面上，画出了美丽的木纹。
只是因为拒绝，它就被发配到这个世界上来……
我不由得感到有为子的脸美成如此的瞬间，不论是在她的生涯里，还是观望着她的我的生涯里，恐怕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然而它持续的时间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长。因为这张美丽的脸突然变形了。
有为子站起身来，这时我仿佛看见她笑了。我仿佛看见她那洁白的门牙在月光下闪光。关于她的脸的变形。我不可能有更多的记述。因为站起来的有为子的脸，避开了明晃晃的月光，掩藏在小树林的阴影中。
非常遗憾，我没有看到有为子决心背叛时的那副变形的脸。如果我仔细端详一番，也许我会萌生宽恕他人之心，包括宽恕所有丑恶之心。
后来她竟然变了一个人，大概是攀到石阶尽头的有为子再次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后来的她既不完全拒绝世界，也不完全接受世界。
她只是屈身于爱欲的秩序，沦落成为一个为男人而活的女人。”【《金阁寺》[日]三岛由纪夫】
译者：唐月梅｜上海译文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