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维吉尔的《牧歌》
作者｜思
读懂维吉尔的《牧歌》，需了解其写作背景，因为整部诗歌与罗马帝国建立前的内战造成的佃农灾难有关。公元前42年，恺撒义子屋大屋战胜了维护共和政体的贵族集团，统一了三雄争霸局面，成为当权者，由于之前连年内战，政府在安置士兵过程中，强征土地，农村凋敝，使大量自耕农沦为流离失所的佃农。维吉尔之父在曼图亚的田产也被没收，经在政府部门供职的好友波利奥斡旋，维吉尔家失地复得，对他感激涕零。
这些现实背景都在《牧歌》中有所影射和展现，不过诗歌到底是诗歌，虚实交错，维吉尔演化成了诗歌中的牧人“迪蒂卢斯”和“麦纳尔喀斯”，以及其他几位虚构的牧人-诗人，在《牧歌》中，他们就当时政府征地对农户的影响，并冀予新的统治者厚望的理想矛盾，歌颂王者屋大维及他治下的未来的罗马，以献诗、赛诗、对唱、和歌、独白、巫师预言等形式展现出来，比如在典型的“牧歌式场景”中酬唱对答，彼此夸赞，互赠礼品等，成就了这部传世经典《牧歌》，加上他后期两本杰作《农事诗》和《埃涅阿斯纪》，维吉尔因此成为与古希腊盲诗人荷马媲美的“西方之父”，影响了后世许多大家。诗人、画家们继承维吉尔的传统，讴歌自然、爱情和乡村生活，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与缅怀，对理想中世外桃源的追寻，至今不衰。
但在写作技法上，《牧歌》并非无本之木，承上启下，它的许多章节的诗歌表述、对话范示都脱胎于更早一些的古希腊时期著名诗人忒奥克里图斯的传世之作《田园诗》。“《田园诗》共辑诗30首 ，除少数颂诗、婚曲及其他类型的诗歌，集中所收诗篇主要描绘了西西里牧人的生活、爱情、歌唱竞赛和优美的田园风光。这些作品将荷马史诗的六步格韵律与多里克方言相结合，开创了古希腊诗歌的一个新门类，其中部分篇章正是维吉尔写作《牧歌》的蓝本。”
维吉尔的《牧歌》分十章，除了延续上面田园诗歌的传统，内容涉及更为为丰富，表达也更细腻，更富于情调，更多大自然的描摹，且艺术性更高。并有所开创，比如增加了第四、第六两章的宏大历史叙事的架构，宣告了旧时代的灭亡和屋大维新时代的到来，在第九章引用了两名牧人给主管官员瓦鲁斯的献诗，呼吁官方为民众保留曼图亚的土地。
全诗语言古雅优美，意境深美闳约，译者党晟古文和现代语的功底都十分了得，使阅读《牧歌》成为至上的享受，你仿佛回到诗歌的真正源流，领悟到古人为何而歌的情趣，体验到阅读一种属于真正诗歌独有的形式之美带来的愉悦：音韵之美，意境之美，内涵之美，都会将你内心升华，一种崇尚之情由然而生，惊喜地回望那个人类诗歌的源流，理解人们何以创造了诗歌这种艺术，阅读本身成为一趟美妙的心灵之旅。真正感激如今还有这样卓越的译者，幸叹！
是的，相比忒奥克里图斯的《田园诗》的“俚语”和口语化特点，《牧歌》中的牧人-诗人隐喻的形象，是从传统的资源中提炼出的文学形象，反映的是知识阶层诗化田园生活的情趣。因为，这些牧人诗艺、歌艺高超，艺功了得，真正的牧人不太可能像诗歌中的牧人通晓科学艺术，有如此高的诗歌涵养，并谙熟当代罗马诗人的作品，他们在对歌对话中出口成章、妙语连珠，如此高雅的文学修养情操，概是文明和文化驯养的结果，代表着城市文化，而非真正的乡人。而且，《牧歌》的谋篇布局设有一个完整的近乎完美的架构，就像一座恢宏建筑事先的设计，你深入这座精巧的殿堂体会到的是高雅和美感，竞歌的是这班“阿卡迪亚”（Arcadia）牧人，而后“阿卡迪亚”成了西方文学版图上世外桃源的代称。
对维吉尔的认识是从学习现代诗开始的，当时听见诗人们一致崇敬的语气，渐渐，这个名字就有了如雷贯耳的味道，比如雨果《心声集》中说，“维吉尔诗中往往，上帝与天使相仿，一句句诗的顶点，闪着奇异的亮光。”纪德也认为，所有拉丁诗人中，维吉尔是最像“基督徒”的，毕竟是公元前的罗马，虽然他不了解基督教教义，却靠得最近基督教。后来看到但丁在《神曲》中也把维吉尔视为自己的引路人，引领地狱之人进入炼狱，再升入天堂，虽然维吉尔在升入天堂的后部分缺席。也许升至天堂不必再要一位凡人的助力，维吉尔承担的引路功能业已完成，至福之路终究还得诗人自己去开寻找、开拓、完成。我们明显感觉《神曲》的“天堂篇”中，天使们宏亮有序的合唱部分能从《牧歌》的对歌中找到影子，歌德诗剧《浮士德》里也能找到相似桥段。在我所喜欢的台湾诗人杨牧的《岁末观但丁》一诗中，他嘅叹写诗之难，也把维吉尔和但丁视为诗人们的楷模。期间读过维吉尔的《农事诗》散篇，引诱我一探究竟的感觉，如今读毕《牧歌》，才明白了什么叫历史中的伟大作品。
先认认真真读了《牧歌》导言，有一个初步印象，再读正文十章诗歌（此番用功在罗列人物表，理清人物出场及其关系，查阅大量古希腊古罗马神话故事背景），再返回细读导言，对《牧歌》的篇章结构和内容对应有了更好的把握，再整体读了一遍。不容闲说，我们来了解一下《牧歌》的内容，并请悦读以下寻章摘句，真正的《牧歌》精华吧：
第一章写两位牧人，年轻的梅利博欧斯、年老的迪蒂卢斯的对话，后者的田产幸运得到保留，前者的被罗马军团外籍雇佣兵征用，这章描述了乡村骚乱不宁、日渐凋蔽的景象，表达了迪蒂卢斯的飘泊和流离失所之感。年老的迪蒂卢斯每日敬奉罗马，庆幸正当英年的王者屋大维的即位。
第二章，牧人柯吕东热恋主家的爱宠——俊俏的阿列克西斯，他自比西西里牧人歌手——“牧歌”的始祖“达夫尼斯”（传说达夫尼斯曾发誓效忠于深爱他的仙女，后因背约而受到惩罚，成为双目失明的盲人。）现在他走进幽林歌唱，心曲百转千折，似要逃入乌有之乡，与心爱之人隐居山野（在古希腊古罗马，同性之恋为当时时尚）：
“啊，美少年，切勿以容色自矜，素白的女贞花纷纷凋谢，青碧的越橘果正堪采撷！
哦，唯愿你我隐居穷乡陋室，猎鹿放羊，用木槿的绿枝作为羊鞭。
我有一副长短七管参差骈列的排箫，是达摩埃塔昔日留赠的纪念。
来吧，美少年！山林女仙为你携来满篮的百合，白皙的湖沼精灵赠你明艳的紫堇和罂粟的蓓蕾。凶猛的母狮追逐狼，狼追赶羊，淘气的山羊追寻开花的苜蓿，柯吕东追求阿列克西斯。世间众生都为自身的欲望所引诱。看啊，耕牛已背负铧犁回转家园，奄奄欲沉的落日投下双倍的阴影。可是情欲仍旧将我煎熬——情之为物，谁能拘管？”
第三章里，是年轻牧人麦纳尔喀斯和羊倌达摩埃塔的对话。达摩埃塔的主人讨好村姑内艾拉，担心她相中麦纳尔喀斯，看不上他。于是两位牧人开始竞歌对唱，双方以圣工阿吉美顿制作的精美酒杯为赌注，请帕雷蒙作为证人。竞歌歌唱爱情带来的甘美与苦涩，有属于年轻人的争胜好强，时而谐趣幽默，时而诗意盎然，两位年轻牧人像两只山枝百灵展开嘹亮的歌喉，又似孔雀忙不迭地抖开美丽的尾翼。你追我赶，唱词越来越急迫，想象奇特，夸张华丽，一浪盖过一浪，你能领略到语言急促如豆的盛宴，最后帕雷蒙裁判：两人双赢，平分秋色，因为爱情的苦甜都是它原本的滋味，歌者理应获得犒赏：
达摩埃塔 我的歌以朱庇特开篇，其精气充盈世间万物。神灵使大地丰饶富足，他必定欣赏我的颂歌。
麦纳尔喀斯 福玻斯对我特加恩宠，祀神的供品四时常备：有嫣红姹紫的风信子，还有日神钟爱的月桂（福玻斯即太阳神阿波罗，是希腊神话中的文艺和预言之神）。
达摩埃塔 唉，唉，我的公牛吃饱了巢豆依然如此瘠瘦，同样的爱情让牲口和牧人受够了痛苦。
麦纳尔喀斯 请勿将祸事归咎于爱情，我那群温驯的羊羔瘦得皮包骨头，想必有一双恶毒的眼睛在暗中窥伺。
达摩埃塔 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天空的宽度最多不超过三尺？我将奉你为伟大的太阳神。
麦纳尔喀斯 回答我，在什么国度，开放着记载国王名号的花朵？这样（村姑）费里斯就归你所有。
帕雷蒙 二位放言高论，我辈岂敢妄议。你和他——以及所有畏惧爱之甜蜜或饱尝其苦的人——都应该犒赏一头肥牛。孩子们，关闭闸门，草地已经得到充分的滋润。
第四章开篇维吉尔即言，他除了如前辈诗人忒奥克里图斯要歌唱丛林和田园，也要符合“执政”的名分。这章是维吉尔独创，歌颂新时代的到来，新罗马王朝的复兴，“黑铁的族类自此灭绝，黄金的新人遍地崛起”，对新执者屋大维的殷殷期望，相信英雄如神相助，还歌唱属于从政者、维吉尔的友人波利奥的荣光（他曾帮维吉尔收回失地）：
库梅之歌 预言的末世悄然到来，时代的大轮回又一次从头开始。处女星归还，萨图的王朝亦行将复兴，新的一代已经从高高的云霄间降临。而你，圣洁的卢吉娜，请庇佑初生的婴儿——黑铁的族类自此灭绝，黄金的新人遍地崛起——你的太阳神，已君临天下。
为你，孩子，未曾开垦的土地将献出头一份薄礼：常春藤、毛地黄蔓衍以滋茂，埃及豆、茛苕叶笑语且欢欣。自行归圈的母羊因乳汁充盈而乳房鼓胀，家畜也不再畏避魁硕的雄狮；你的摇篮将绽放姣妍妩媚的花朵，虺蛇僵死，毒草枯萎，亚述的豆蔻将漫山遍野繁盛地生长。
当你能够阅读英雄的颂诗和父辈的事功，足以领悟道德之真谛的时候，田畴被柔穗渐次染黄，野棘丛中缀满赪紫的葡萄，粗壮的橡树也会流淌出甘润的蜜浆。
吉时已到，你将登上荣耀的巅峰，天神的嫡裔，伟大的朱庇特之骄子！看啊，大地和浩瀚的海洋、深邃的天空，世界在苍穹之下战栗且匍匐！看啊，熙熙万物，同沐恩泽，喜迎太平！而我，唯愿漫长人生的暮年可得以延续，并有充沛的精力赞颂圣君之鸿业。
第五章，善吟诗歌的长者麦纳尔喀斯与善吹神笛的年轻人莫普苏斯和歌，一起歌颂达夫尼斯——传说中西西里的牧人歌手，亦即“牧歌”的始祖，唱毕，两人互赠礼物：短笛和魔杖。牧人- 诗人的隐喻在此得到很好体现：
莫普苏斯 因为达夫尼斯的惨遭戕害，仙女们潸然落泪（榛莽和河川可以为证）。他的母亲怀抱爱子可怜的遗体，厉声呵责神灵与星宿的冷酷无情。那些日子，达夫尼斯，无人驱赶牛群到清凉的河边，四足的畜生不复饮水，不肯食草。荒山和密林传言，达夫尼斯，连非洲的雄狮也为你的亡故而呜呜呻吟。
麦纳尔喀斯 光华烂兮，纠缦缦兮，达夫尼斯，遨游天畔。云霓周流乎足下，星辰熠耀于目前。林莽田畴、山神牧人，偕同德吕亚众仙，躬逢盛事，万众腾欢。豺狼遁迹，羔羊无忧；罘罝不设，麋鹿为俦；皆因达夫尼斯宅心仁厚，酷爱自由。郁郁冈峦，瞻望星空纵声高歌；青青园圃，礼赞圣哲遥相应和：“此乃真神，麦纳尔喀斯，此乃真神！”垂佑乡曲，福祚斯民。
第六章为作者提到为瓦鲁斯而歌，讴歌王业与武功。瓦鲁斯是古罗马法学家，维吉尔的友人，公元前39年曾任代理执政官，为维吉尔家讨回田产。希腊神话中的山林之神西伦努斯醉卧山洞，因为这位长者曾以唱曲的虚诺将两位男孩一再戏弄，他们（一位是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的人名，一位借自忒奥克里图斯《田园诗》的人名。也许维吉尔想用两个来源不同的人名淡化文体之间的界限并表明本篇题材的“史诗系”性质。）于是偷偷给醉翁画了花脸，用桑葚给他染紫了须发，西伦努斯醒来开始歌唱，“只见山神与野兽皆应节起舞，僵立的橡树也频频点头。”
他歌唱土壤、空气、海水以及熊熊之火的元素如何在广大的虚空中凝聚汇合，鸿蒙初辟，天地肇分，地壳开始变得坚硬并将海神幽禁于深渊，世间万物，渐次成形；大地惊异于初日的辉煌；祥云浮空，甘霖霈降，前所未有的草木破土萌生，三三两两的禽兽在陌生的山野间奔走飞翔。
继而，他追述了皮拉夫妇抛掷石块、萨图的王朝，以及高加索的鸷鸟和普罗米修斯盗天火的故事。……
《牧歌》里许多人名和事件都有借鉴，回应着古希腊古罗马神话和史诗的历史传统，它标明《牧歌》的源流，在文学乃至文化大历史中的坐标位置。我们看见《牧歌》唱词里注入了这些光怪陆离的神话，使鸿蒙开天的人类历史展现开来，接续着现在，继往开来。
第七章，梅利博欧斯叙述在山上劳作时，看见两位风华正茂的阿卡迪亚青年，柯吕东和迪尔西比试歌喉，轮番对唱，旗鼓相当：
柯吕东 利贝特拉的仙女啊，我之所爱，请允许我放歌高吟，一如考德鲁得诸位恩宠，故诗才与日神差可比肩；如果愿望落空，我宁肯将音调美妙的排箫悬挂在神圣的松树枝头。
迪尔西 牧人们，阿卡迪亚的乡亲，用常春藤装扮初露头角的诗坛新秀，让考德鲁因嫉妒而气破肚皮；假定他夸大其词将我褒奖，请在我的额头缠绕毛地黄的叶蔓，以免明日的诗圣为刻毒的口舌所中伤。
我们看见柯吕东代表的盎盎春日、美善和谐，与迪尔西代表的夏旱冬枯、恶毒刻簿相互对垒，最后善吟诗歌的梅利博欧斯判了高下，迪尔西失败，柯吕东赢得阿卡迪亚青年诗歌的桂冠。这里表达了作者善必除恶的信念。
第八章，牧人达蒙唱出一个三角恋故事，心爱的尼萨和他有约在先，却又背叛了他，委身于另一牧人莫普苏斯，他肝肠寸断，嫉火中烧，回顾旧情，悲伤不已，纵身悬崖。这首歌气势磅礴，句句推进，一个年轻人绝望的爱恋，内心愤怒的火山熔浆，唱得石破天惊，特别用了一句“奏响吧，我的牧笛，与我同唱迈纳鲁斯之歌！”来反复吟诵，加强重复的旋律力度：
尼萨竟然委身于莫普苏斯！世间的有情人何种怪事料想不到？麒麟与驽马匹配，有朝一日，胆怯的雌鹿也会跟猎犬共同饮水。
在果园的篱笆旁，我见到年幼的你；我领路，你跟随母亲采摘带露的苹果。当时我已满十一，又长一岁，站在地上已经能够触及树梢的细枝。自从见到你，我就失魂落魄，若痴若狂！
后这一段是借鉴了忒奥克里图斯《田园诗》中的一句：“当你初次前来，我带路，你随家母上山采摘风信子花，宝贝儿，我就爱上了你。”一千三百多年后，我们在但丁的《神曲》里又见类似的影子——贝阿特丽切的形象，传说但丁九岁时就爱上了还是小女童的贝阿特丽切。但丁在他的诗集《新生》中曾描述了初见贝阿特丽切时异样的情感震荡：“这个时候，藏在生命中最深处的生命之精灵，开始激烈地颤动起来，就连很微弱的脉搏里也感觉了震动。”爱情何等美妙而神奇！
竞歌的阿尔菲希波扮演起起死回生的巫师角色，念起了神谕和咒语，饶有趣味，他求助于牧歌始祖达夫尼斯的降临和神助，这些咒语的神秘美丽将我们迷得颠三倒四，忘了去追究真伪，因为我们深深陷入词句本身营造的故事趣味：
快拿水来，用柔软的毛皮围绕祭案，焚烧丰美的马鞭草和纯阳的乳香，我要设坛作法，教轻薄的浪子回心转意。此刻万事俱备，只待我念动咒语。
神秘的咒语能令月亮从天上消失，喀耳刻曾用魔咒将尤利西斯的伙伴变为畜生，念咒还能使草地上冰冷的蟒蛇断为数截。
三根线绳，三种颜色，先要把你牢牢捆绑，再引导偶人环绕祭坛三匝，因为奇数能博得天神欢心。
给三种颜色的线绳打三个结，阿玛吕丽丝，一边打结，一边念诵：“我编织爱情的锁链。”
爱情打结，爱情成了一把锁链，这对深陷爱河不能自拔的人儿是多么好的隐喻！
第九章，牧人吕吉达斯和莫埃利斯同去城里，他们在路上相遇，前者以为麦纳尔喀斯凭借他的诗歌保住了家园，原来子虚乌有：
莫埃利斯 虽有所闻，皆为流言。身处剑戟丛中，诗之为用，诚所谓“多多纳的鸽子遭遇飞来的鹰隼”。何不用他为瓦鲁斯所作而尚未定稿的诗句：“瓦鲁斯，但请将曼图亚留给我们，歌唱的天鹅会把你的美名传播到天界的星辰之间。”
吕吉达斯 我曾听你独自吟哦：“达夫尼斯，为何仰观古老星座的升沉？看啊，神裔恺撒之星，冉冉升起，光华四射。有此吉星高照，必定五谷丰登，喜气洋洋，向阳的山坡上葡萄已泛出深紫的颜色。接种梨树吧，达夫尼斯，你的后代将采摘成熟的果实。”
我们在此看见吕吉达斯视恺撒为救星，青年牧人们都自比达夫尼斯，或视他为追随对象，牧人-诗人的身份在此融为一体，或者说维吉尔将自己也做了类比，他们寄望恺撒大帝义子屋大维的新的统治政权，善待农村的佃农，把失去的曼图亚土地归还给他们。
第十章，写的是伽鲁斯（他作为古罗马将军、著名诗人，维吉尔的知交，在内战期间曾支持屋大维，后出任埃及总督，遭屋大维疑忌而被迫自杀），他在巜牧歌》诗的尾曲中现身，“作者以哀婉的笔调抒写诗人伽鲁斯对名伶吉忒里斯的爱慕及其失恋的痛苦。为排遣内心的怨愤，伽鲁斯试图进入阿卡迪亚的世外桃源，在深林幽谷间寻求心灵的慰藉，但终因难以改变固有的执念而黯然离去。将当代人物与阿卡迪亚的幻想世界相融合，是突破传统“文类”藩篱的积极尝试。” 伽鲁斯最后走向了爱情一边，信任爱情征服一切，孑孑于莽莽林丛。是的，“爱征服一切，让我们屈服于爱吧。”
全诗在维吉尔颂扬伽鲁斯的歌声里结束，羊儿吃得憨饱，“咩咩”返圈，黄昏星已经照临。
维吉尔因诗才卓然在罗马结识了诗人和政治家迦鲁斯 、波利欧奥和瓦鲁斯 。这三人在上面的《牧歌》中都有影射，维吉尔以颂歌表达了对他们的谢意，通过波利奥他结识了屋大维 ，并成为屋大维亲信麦克那斯幕府中的文人成员，《牧歌》里有些献诗是给屋大维的，维吉尔在雅典觐见了已加冕为“奥古斯都”的屋大维，回国前游历墨伽拉，罹患热病，终年51岁。他的的骨灰被安葬于那不勒斯城郊，墓碑上镌刻着据说是他亲自撰写的铭文：
曼图亚生育了我，卡拉布里亚夺去我的生命，如今帕忒诺佩（即那不勒斯）又将我收留。我曾讴歌牧场、田园和领袖。
屋大维为人冷酷残忍，严格遵守清教徒作风，但他统一了罗马后，热衷于恢复古罗马的宗教信仰、传统道德和文物制度。他笼络文人，自己也写作，他控制言论，维吉尔依附于他，对屋大维的态度是矛盾的，对罗马帝国也有所怀疑，他的史诗《埃涅阿斯纪》从某种程度上虽说是遵命文学，但开创了非个人英雄而是民族英雄传记的史诗先河，他逝前交待友人焚稿，但屋大维将它出版，留传后世。
丁尼生曾巜致维吉尔》：
你是业已逝去的时代之光明，
是依旧照亮虚幻此岸的星辰……
最后看到这样的诗句还是会落泪，为业已消逝的农耕文明，为所有永远过去的过去，为诗歌特别的表述语言，为诗句中那个字眼“虚幻”，还有隐藏的“彼岸”，以及“虚幻此岸”的颠倒，是的，是的，都有都有，也许，还隐隐夹杂成吨位的忧伤，你深知它排遣不了，它在，它永远在，文学是慰籍心灵的方式，阅读、写作亦然。是的，多么美丽的诗句，你在文字搭建的琼楼里受到庇护，有所失落，有所安慰，嗯，最好别想太多，继续前行吧……
2020/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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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思
左手握文字，右手握生活，並時常被兩者拋棄和接納，她不想過多言說自己，更相信日色賜福予生命的公允，她的夢與你日日夜夜寓居的夢交纏、共生，並沒有太大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