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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对不起一个人

我只对不起一个人

文/王蕴秋

很久之前就想用文字讲讲我和母亲之间的故事,只是每当指尖儿触碰到电脑键盘时,却是久久地发呆,不知从何说起。

龙应台在《目光》中对父母和子女的关系诠释是目送着背影渐行渐远,我感觉与母亲的距离不是渐渐,而是好像一下子就远了。岁月不声不响地流淌到已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扮演藏住委屈挑起大梁的人生角色让我感到莫名的慌张,而母亲似乎非常遵循自然规律地改变了,变的手足无措、变的小心翼翼。
老话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可总感觉我在有了孩子之后也没能很好体会这句话的真正内涵。面对母亲喋喋不休式的聊天我会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不耐烦,当回答一句话要说上两遍她才能听清楚时,第二遍就一定是吼了。面对嘶吼和暴虐,她总是一副弱唧唧的样子沉默应对,发泄完狂躁后,就该是良心的自我谴责粉墨登场了,这也许就是人的矛盾个性。

既然是讲母亲,那就从我记忆深处的几件小事说起。

还记得有一年冬夜,寒冷和黑夜吞噬了热闹的烟火气,马路上静悄悄的,显得死气沉沉,月亮略显凄凉的孤悬在夜空中,也只有路上昏暗的路灯与它为伴。父亲应酬而彻夜未归,凌晨时分,我高烧呓语,吓坏了母亲,那时没有手机,连座机也未普及,把我包裹成粽子后,母亲背着我奔向医院,空旷街道上冷不丁儿的犬吠声撕裂长夜的寂静,让母亲和我都有些害怕。挂号、检查、输液……一系列操作后,我沉沉地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褪去的我,被钻进窗帘缝隙那几缕冬日的阳光叫醒,揉揉眼睛,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再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总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时空转换一般有些迷糊了。母亲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摸摸我的额头说道:“快要背不动你了,起来趁热吃。”不可想象当我在医院沉沉睡去时母亲又是怎样一番经历后才把我安顿好。

岁月的痕迹能浸入一个人记忆最深刻的地方那必定是因为长久的陪伴,而在陪伴中也让我和母亲有了极大的默契。那年因为填报志愿的行为失误而导致心仪大学与自己眼睁睁错过时,因为让父亲没了炫耀的资本,我遭到他不少的冷暴力,那时的遭遇于我那个年龄段而言有些残酷,整个暑假围绕我的只有颓靡的负能量。母亲什么话也没说,偷偷地找到高中的校长说明原因,帮我报了复读班的名。九月,我再一次成为了一名复读的高中生,披星戴月的苦读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中滋味和压力。母亲怕我有心理负担,每天给予我的都只是波澜不惊地陪伴和事无巨细地照料,而我给她最大的回报就是第二年仍旧执着地考进了当初那所与我失之交臂的学校。

时光不薄待积极回应它的人,你付出努力投射回来的就是生活的光芒,当光照进你的人生时,很多事情也变得顺其自然般容易。大学毕业后工作、恋爱、结婚、生子这些人生大事都是有条不紊地完成了。

在我生完大宝的第二年,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奔波,我便把母亲接来同住,我上班工作,她料理家务、含饴弄孙,感觉生活就这样平静地在日出月落中度过。
一日,我下班回家母亲告诉我,大姑妈当奶奶了,希望母亲回去替她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听到这些我怒了,我问母亲怎么想?她带着唯唯诺诺的语气和神情说:“我跟大姑妈讲了,要先与你商量,安顿好你这边后,再给她回复具体回去的时间”,听到母亲的回答我十分心疼,继而生气而又冷漠地说道:“你是被她们奴役惯了吧!”母亲怔了片刻,默默走开。

也许我的话戳中了母亲的痛点,那两天她在家都不怎么言语,我想她的内心一定在做着非常激烈的斗争。最终,母亲拒绝了大姑妈没有回去,我想电话那头的大姑妈一定是错愕的表情,因为从来不懂拒绝的母亲拒绝了她的要求。只是后来父亲的一通电话让我看到了母亲委屈和无奈的表情,父亲在电话里狠狠地斥责母亲不肯施以援手回去帮忙的事情,而母亲则默不作声,一直听他在电话里唱主角,直到言罢挂断电话。

没过多久,心有不甘的小姑妈又打电话给母亲,从命令的语气转变成了做思想工作,还是希望她能回去。就像紧绷久了的琴弦忽然断裂一样,母亲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骤然间就爆发了:“这么多年了,家里老老少少上上下下都是我在尽心尽力地伺候,没人搭过一把手,没人说过一句体贴话,你们都是心安理得的在享受,现在我要留在这里照顾外孙,没人伺候月子可以请月嫂”,说完放下电话。这些话也许是母亲内心最真实的情绪和想法,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样,压在心头很多年了,使得电话里的表达利索而又慌乱。

拒绝成了分裂家庭的祸首,父母之间仿佛成了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一般,看到这种情况我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我向母亲表述过自己的想法,在我这里她是来去自由的,可母亲坚定而又倔强地表示哪里也不去,我只好默不作声地随了她。

人的一生只有行走在张弛有度,疾徐有致的道路上才会幸福和快乐,而后来母亲的表现让我觉得她像是如释重负的弹簧,释放了压抑多年的懦弱,却也失去了生活的色彩变换。

从此母亲仿佛中了祥林嫂的魔咒一般,几乎每天都会在我耳边细数她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和心有不甘以及当我成家立业后她拨云见日的心态,忽然觉得这样的母亲可怜而又陌生,而我和她的距离就在日日唠叨和抱怨中这样疏远开来,在心里我把她归为了和孩子一类需要照顾的人群,吃穿用度一应俱全的准备到位,却再鲜有言语上的主动交流。

母亲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变化,依旧会跟我没完没了地聊起这些话题,不胜其烦的我终于没忍住吼了她,申明拒绝她再倾倒这样的情绪垃圾给我。

自那之后,母亲调整了关注的方向把全部的爱给了孩子,很长时间里我和她之间就成了我不多言,她绝不多语,我们对彼此的关心都是默默的状态。

其实细想想母亲的唠叨不休何尝不是一种病态的表现,她嫁进了一个没有温暖而言的夫家生活多年,用自己的翅膀呵护着我的成长,殊不知她更像一个积压了许多委屈的孩子,在心灵上受到伤害需要抚慰,在感情世界里被抛弃需要关怀,而被她视为唯一依傍的我却忽视了这些。

还好上天对我是眷顾的,给了我时间和机会去弥补、去改变。岁月中,最温情的触点其实就是目光和心灵有倦可栖的地方、有悲可诉的人,我很幸运,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母亲一直扮演避风港般的角色, 而今后我们角色互换。

如果要说在之前的生活里我有过对不起的人,那就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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