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林子 林子的百草园
这是“每周一书”中第三次写到卡尔维诺。前两次是《树上的男爵》和《新千年文学备忘录》。
虽然读得不多,但我已单方面宣布卡尔维诺满足了我对小说的全部期待,也大大超出了我对我对写作者的所有想象。
我的舅舅,梅达尔多?迪?泰拉尔巴子爵,在一次同土耳其人的战争中,跃马横刀,直冲大炮口开去。然后,两个土耳其炮手对着舅舅当胸开了一炮。我的舅舅飞上了天。
清点尸体时,医生们揭开被单,发现子爵舅舅少了一条胳膊,一条大腿,半边胸膛和半边腹部,头上只剩下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半边脸,半个鼻子,半张嘴,半个下巴和半个前额——简单地说,舅舅只剩下右半边身子了。
然后,医生把他救活了。——梅达尔多?迪?泰拉尔巴子爵现在活着,他是个半身人了。
半个舅舅回到家乡泰拉尔巴后,瞎了乡人好几跳,也让他们大吃了N惊。这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这右半边的子爵舅舅只保留了邪恶的一面,他成了个令人闻风丧胆的24K纯恶人。
他采毒蘑菇给别人吃,他苦心孤诣地制造杀人工具,他纵火,他让奶妈塞巴斯蒂娅娜老太太染上麻风病,他残害动植物,他还威逼恋人帕拉梅强行要她,他成了一个凶恶的独裁者。
有一天,我去钓鳗鱼时在草丛里睡着了,醒来发现舅舅的手肿得发紫。他告诉我,为了让我避免受到红蜘蛛的毒害,他救了我。我讶异不已,迷糊过后警觉,左边的半个子爵舅舅也回来了!
左半个舅舅跟右半个舅舅刚好相反,他放生了我钓来的鳗鱼,宁愿自己中毒也要保护我,他制造造福工具,他关心胡格诺教徒和麻风病人,他体贴恋人帕拉梅,他坚持感化恶人。
右半个子爵(恶) | 左半个子爵(善) |
下毒 | 舍己救人 |
制造杀人工具 | 制造造福工具 |
纵火 | 关心麻风病人 |
威逼连任 | 体贴恋人 |
专制的独裁者 | 热衷于说教感化的流浪者 |
然而,他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指责教训教徒和麻风病人,他排斥肉体的欢愉,这一切使得人们对他的好感度下降。“在这两个半边之中,好人比恶人更糟。”有人开始这么说了。
泰拉尔巴人“因为处在同样不近人情的邪恶与道德之间而感到茫然失措”。
两个舅舅决定为了帕梅拉决斗。
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伤口和血管再次切断。
当我们瞠目结舌时,特里劳尼大夫兴奋地大喊:“有救了!有救了!”他用一条一公里长的绷带把两个子爵重新缝缠了起来。——过了几天,他动了。
我的舅舅复归为一个完整的人。
这决然不只是一个关于善与恶对立统一的简单的道德寓言。
分裂,融合。除了善恶,还可以辐射到一切的人性。
《树上的男爵》中的柯西莫,在与世人的疏离中反而更好地参与了人类活动,甚至建立了功业。而被砍成两半的子爵,也在自我的创伤里更深刻地经验人生,感知个人内心的困苦与力量。
这个构想,在西游记里,只是六耳猕猴的那一棒子,结束得太让人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