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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狼》读后记

尼采的某些说法,他磨练造就了受苦的天才能力,能够没完没了地忍受可怕的痛苦。我也认识到,他悲观的基础不是卑视世界,而是鄙视自己,因为在他无情鞭挞,尖锐批评各种机构、各式人物时,从不把自己排除在外,他的箭头总是首先对准自己,他憎恨和否定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荒原狼

正如序言所说,《荒原狼》描述的是一个自称荒原狼的狂人,内心世界的斗争和挣扎。主角哈里离群索居,在纳粹时期作为一个反战分子被排斥,与社会格格不入,这也是本书作者赫尔曼.黑塞的真实写照。在强烈的孤独自处中,荒原狼逐渐感受到自己身上人性与狼性的部分,人性的部分通向圣洁和精神追求;狼性部分则追逐享乐沉沦于欲望。普通市民企图调和这两者,在平衡中生存。荒原狼显然不善于此道,人性与狼性在他身上撕裂的呈现,它们有时候互相敌视,有时候它们也能和谐共处,更多时候是在两极之间摆动。

奥德赛在冥河边,用牲血献祭给逝者,才能与逝者沟通。中国古代里也有献祭牲畜给河神祈求风调雨顺。超我与本我通过为自我服务而折中整合,尼采曾说:“人是一根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一根悬在深渊之上的绳索。一种危险的穿越,一种危险的路途,一种危险的回顾,一种危险的站栗和停留。”对于荒原狼,他的人性和狼性始终无法和谐共处,当其中一部分处于上风时,另一部分就会奋起反击。换而言之,他是个不善于折中的人,更高级的人孤独着,是因为他的身边找不到同类,但他从不认为自己高级,因为他清清楚楚的了解自己身上的兽性,同时也无法整合自己的神性和兽性。他也无法带上面具融于他人。

荒原狼仿佛置身于深渊上来回拉扯,他无法否认自身的处境,也从未想过逃避,或许正是这种偏执的坚定让他倍感痛苦。

黑塞的厉害之处在于对于心灵领域的描写,黑塞本人也接受过心理分析。书籍最高潮部分在于魔剧院的描写,荒原狼在致幻剂的作用下进入了魔剧院。在那里有千千万万个门,每个门都有一个他要找到的名称,里面有千千万万个场景。他进入了一个“请来快乐的狩猎 狩猎汽车”的场景,在那里他碰到自己的中学同学古斯塔夫,现在是一名神学教授,古斯塔夫邀请他无差别的向过往的车辆开枪,于是他们快乐的射杀。后来又进入一个“人物结构指导 保证成功”的房子,里面书中另外一个人物帕勃罗用棋盘告诉他,人是由千千万万个形象组成,荒原狼在镜子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就像一枚枚棋子排列在生活中。这些棋子看似生活在同一个叫生活的游戏中,然而每一场游戏都是崭新的。接着他进入一扇“荒原狼训练者的奇迹”的门,在马戏团里一位外貌看似哈里的驯兽师用绳子牵着一头卑微、胆怯、漂亮的狼,把它训得服服帖帖遵从每一个动作,拒绝了兔子而吃起了人给的巧克力。第二个节目则形势反转,原本趴在地上的狼拿起鞭子,它恢复了野性,精神抖擞,而人则趴在地上,变成了被驯服的生物,人臣服着撕咬着兔子和羊羔,对巧克力嗤之以鼻。从那里出来后,哈里感到一阵不适,嘴里含着巧克力和鲜血的气息。最后他进入了一个“怎样由爱杀人”的门,在那里,帕勃罗和赫尔米娜缠绵后休息,荒原狼在恍惚之中杀死了赫尔米娜。荒原狼也因此经历了一场审判,一个幻象杀死了另一个幻象,可笑的是,荒原狼被判以永生与被众人嘲笑,作为这场谋杀的惩罚。

即使阅读了原文,可能也很难理解黑塞在文中表达的含义。正如原作而言,专为疯子而作,也有人说只有疯子才能理解黑塞想要表达的含义。黑塞自己也曾说过,《荒原狼》的故事写的虽然是疾病和危机,但是,它描写的并不是毁灭,不是通向死亡的危机,恰恰相反,它描写的是治疗。

我尽量在排除因果溯源的想法对故事的救赎性进行解读。在这之前我们需要理解黑塞的写作背景与本人的处境,一是作者作为反战分子在纳粹德国经受非议与责备,二是当时整个欧洲处于一种极端的非理性情绪中,这种排斥与不被理解,使得黑塞在极端孤独的处境中度日,甚至一些轰动文坛的著作,当时是采用匿名的方式发表。荒原狼结尾处写道:我总有一天会更好的学会玩这人生游戏,我总有一天会学会笑。《荒原狼》中的帕勃罗和赫尔米娜都是哈里自身诸多分身中的一个,荒原狼在棋盘游戏中明白:生活是由无数个片段和游戏组成,而生活的幽默就是绞刑架下的幽默。看上去像是一种悲剧式的解读,一种加缪笔下的对于看清生活的荒诞并进行反抗就是生活的意义。

我的思考是从拉康的大他者开始,拉康认为,主体的欲望全部是大他者的欲望。社会规则,或者说父权社会组成了超我的规则,母系则承载了男性的兽性欲望部分。黑塞笔下的人物都有着追寻自身的自性化,不被接纳而格格不入的影子。那要问的是,不被什么接纳?我们的自性是即不被个体的超我接纳,也不被欲望接纳。因为我们陷入了语言的谎言,或者说陷入了概念的谎言,陷入了一套传承的时空的谎言。语言组成了个体理解世界的规则,而语言本身足以欺骗。语言组成了超我,也组成了本我的规则,告诉我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但语言并未能充分的阐释我是谁这个问题。荒原狼在幻境中明白,那千千万万个片段都是我,那个残暴的为了理想而攻击他人的是我,那个吐着鲜红舌头的大灰狼是我,那个疲态悲伤希望成为莫扎特歌德等圣人的人也是我。在那个环境中,“我”在残暴时并不会因为残暴而格格不入,也不会因为理想格格不入而落寞。因为每一个片刻都是我,更因为每一个片刻游戏都是崭新的。我该学会的是在这每个崭新的游戏中幽默的生活,而不是在这个游戏中想着上一个,或者焦虑着下一个。

黑塞本身也收到东方思想的影响颇深,从老庄的角度对语言和规则进行的分析是和黑塞传达的思想是一致的。那就是,规则的内化限制了自性化,而作为规则表征方式的语言,其本身就足以欺骗,因为语言连接了时空,让我们相信了一套时空上的逻辑线,而我们更应该相信的是此时此刻不是嘛?我并非反对语言,语言只是作为一个规则的替罪羊出现。因为语言我们臣服于一套体系,这套体系让我们反抗,让我们舒适,让我们想逃离。而自性要求的仅仅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这个遵从在语言中受创,其实它本不必如此,但是它得知道,它的母体形成于天生的兽性,形成于规则的超我,但来源于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无”。而正因为语言,这个“无”才会显露,但我们不能说是因为有语言,才有这个“无”。深呼吸,感受每时每刻的这个“无”,感受每个片刻中的“无”,放弃了语言,放弃了生活,这个“无”也就消失了,我们更多的是要在幸福中感受这个“无”,以上是对一些朋友所说的,一些同样处于孤独和痛苦中的朋友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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