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放炮好开心

徐悲鸿在他的名作《骑虎财神像》的题跋里有一句：看他骑虎好开心。

这过年么，接财神很重要，但也不能少了放炮驱瘟神，所以也应该有：看他放炮好开心。

现在的娃娃放炮一点意思都没有，就是我的儿女们那时也差了好多意思，还是我们七十年代的年味最浓，娃娃们放炮也最有意思。

那时候的除夕一整晚都是热闹的，娃娃们更是兴奋得整宿不睡觉，后晌跟着大人去给祖辈上完坟回来后，就忙着从炕席后面拿出早已烘干的鞭炮来拆分。拆分主要是因为太穷了，整盒整串放当然好了，但又买不起，只能拆开来放。当时用廉价红纸包装的一盒小炮是一毛钱，总共一百头，普通家庭的就一盒，要是大人有在城里工作的那就好几盒了。

晚上吃完饺子或者臊子面后，娃娃们肯定就找不着人了。但他们绝对会在十二点以前回家，因为要换新衣服。说是新衣服，也就是粗布的罩衣和母亲手工绱的千层底棉鞋，就像上图中那两个孩子穿的一样。

每当这时，母亲都是不愿意给换新的，因为怕被炮仗炸烂或者蹭沾上泥土，影响从初二开始走亲戚时的观瞻，但又拗不过爱显摆的碎人们，只能给其边换衣服边提醒。

穿戴整齐后，兜里塞满鞭炮，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香头跑出去，这一晚上就再也不回来了。干什么去？放炮搞串联。

大年三十晚上大多数人家都敞开着头门，所以我们都是直接涌进院子，先给人家放几个炮助助兴，然后让主家再夸夸我们的新衣服，最后把我们的人带走。

但也有懒怂不想加入我们的‘组织’，或者人家的父母不愿意熬夜想早点休息而早早关了头门，那我们可不管这些，只是个跺门放炮又嚷闹，非得把那个落后分子‘拯救’出来。

一般这些货出来后都会把责任推到大人身上。可我们不听这些解释，只查看他的‘装备’带全了没有。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很团结，遇到家长不愿意让孩子出来而‘截留’了物资后，大家都会匀些给他们。

等一个村的娃娃们都集合完毕后，大家就开始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扫荡’，就像鬼子进村了一样，大呼小叫，咋咋呼呼，比谁的炮又干又响，看谁的腔调又大又怪。

几十个娃娃就这样一直扯着嗓子呐喊，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嘶吼，直到嗓子哑了出了怪声才罢休。我常常在想，我现在唱酸曲的爆发力还行，估计与小时候的这种锻炼有关系。

很明显，这种氛围一百个鞭炮肯定不够放。但我们有办法。一般这种情况大多出现在黎明时分，大家借着手中或大或小的光点，挨家挨户搜索大人们放完后没响的鞭炮。

收集完后，大家集中到一个大石头旁，然后就开始了各自的‘踩炮’表演。这是个技术活，也是个风险活，当然也是收割人气的活。‘踩炮’的原理就是把没响的鞭炮里面的黄色炸药倒在大石头上，上面放一块平面的瓦渣，人再站到石头上，然后一脚踩下去，谁的炮声音最大谁就最厉害。

为了赢得众人的注目，那这药量就得加上去。适度还好，既有响声又有掌声。要是想逞能加过了量你再看，那一脚下去，瓦渣碎成几片不说，小炮的响声就成了大炮的动静，随即那位显摆者惨叫一声跌落下来，然后就抱着自己的脚哭爹喊娘。

这种哭声，每年都会飘荡在大年初一早上的村庄里，但来年还是会有更多的娃娃站到大石头上去。大家笑着，比着，无形中也把胆量练大了。

听到了哭喊声，大人们赶紧出门查看，各自领回自家的孩子。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笑骂：就听见你的喊声大，你要把这劲头用到学习上就对咧。

都说娃娃不知道乏。回到家，吃完早饭，我又想出去玩，父亲脸一沉：对咧，耍了一晚上了，赶紧睡觉去。

虽然极不情愿，但也只能磨磨蹭蹭上了炕。刚一挨热炕，就不知道啥了。在睡梦中，我看见自己跟吃过早饭的小伙伴们又约着出了村，来到了还未起升的麦地里，大家又拿出炮来，跑着，跳着，放着，叫着，开心着。

正所谓《如梦令》：

转眼新年来到，

只是少些味道。

回忆在儿时，

彻夜除夕热闹。

放炮，放炮，

快把瘟神赶跑。

作者
岐山明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