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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游的房间 -村上春树

给中国读者的一封信:

写小说,我想无非是制作故事。而制作故事,同制作自己的房间差不多。做一个房间,把人请到里边来,让他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端出好喝的饮料,让对方对这个场所心满意足,让他觉得简直就像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场所——我认为好的正确的故事应该是这个样子。即使房间非常豪华气派,而如果对方没有宾至如归之感,那么我想恐怕也很难称为正确的房间即正确的故事。

这么说,也许听起来似乎只是我单方面提供服务,其实未必是这样。倘对方满意这个房间并自然而然地予以接受,那么我自身也因此获救,可以将对方感到的舒适作为自己本身的东西加以感受。这是因为,我和对方能够通过房间这个媒介共同拥有某种东西。而共同拥有,也就是分享事物,也就是互相给予力量。这就是对我而言的故事的意义、小说写作的意义。亦即互相体谅、互相理解。这一认识自从我开始写小说以来,20多年间毫无改变。

我的小说想要诉说的,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简单概括一下。那便是:“任何人在一生当中都在寻找一个宝贵的东西。但能够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实际上找到的东西在很多时候也已受到致命的损毁。尽管如此,我们仍然继续寻找不止。因为若不这样做,生之意义本身便不复存在。”

这一点——我认为——世界任何地方基本上都是一样的。日本也好中国也好美国也好阿根廷也好伊斯坦布尔也好突尼斯也好,即使天涯海角,我们的生之原理这个东西都是没什么区别的。惟其如此,我们才能够超越场所、人种和语言的差异而以同样的心情共同拥有故事——当然我是说如果这个故事写得好的话。换言之,我的房间可以从我所在的场所远游到别的地方。这无疑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说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三十岁之前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写小说。还是大学生时结的婚,那以来一直劳作,整日忙于生计,几乎没有写字。借钱经营一家小店,用以维持生活。也没什么野心,说起高兴事,无非每天听听音乐、空闲时候看看喜欢的书罢了。我、妻、加一只猫,一起心平气和地度日。

一天,我动了写小说的念头。何以动这样的念头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想写点什么。于是去文具店买来自来水笔和原稿纸(当时连自来水笔也没有)。深夜工作完后,一个人坐在厨房餐桌旁写小说(类似小说的东西)。也就是说,独自以不熟练的手势一点一点做我自己的“房间”。那时我没有写伟大小说的打算(没以为写得出),也没有写让人感动的东西的愿望。我只是想在那里建造一个能使自己心怀释然的住起来舒服的空间——为了救助自己。同时想道,但愿也能成为使别人心怀释然的住起来舒服的场所。这样,我写了《且听风吟》这部不长的小说,并成了小说家。

至今我都不时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怎么成为小说家了呢?我既觉得自己好像迟早一定成为小说家,又觉得似乎是顺其自然偶尔成为小说家的。既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具有作为小说家的素质,又觉得并不特别具有那样的东西而是自己后来一点一滴构筑起来的。但这怎么都无所谓。老实说,对于我并非主要问题。对我来说,至为关键的是自己现在仍继续写小说,并且以后恐怕也将继续写下去。

我偶然生为日本人,又是年过五十的中年男人。我觉得这也是无关紧要的。在故事这个房间里我可以成为任何一种存在,你也同样。此乃故事的力量、小说的力量所使然。你住在哪里也好做什么也好,这都无足轻重。不管你是谁,只要能在我的房间里轻轻松松地欣赏我写的故事,能够与我分享什么,我就十分高兴。

(据说是村上春树的书桌)

【闲言碎语】

村上春树的作品常被调侃成文青入门必看,私下觉得还有几分道理,大叔的作品挥之不去的主题就是“孤独”,故事发生的地点一定不会远离都市,主角永远是三十岁左右的中青年,然后独身的状态比较多,大家一般都能从中找到共通感。

其实还蛮爱看他的书的,除了故事好读,还有他也是一个跑步者。最近在看他的一部《舞舞舞》,故事性很强,读起来十分轻松,顺着故事就走下去,所以蛮适合在地铁上或等人时看的。

这封信里写到他如何成为一个小说家,有一个观点不得不举双脚赞同,用心做一件让自己舒服的事,像一只蚂蚁一样,一点一滴铸造宫殿,不缓不急也不放弃,总之自己能在这里心安理得。

最后再安利一句原信件中的话,“任何人在一生当中都在寻找一个宝贵的东西。但能够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实际上找到的东西在很多时候也已受到致命的损毁。尽管如此,我们仍然继续寻找不止。因为若不这样做,生之意义本身便不复存在。”

Good Night or Good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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