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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周

中原的土地很黄,天也很黄,日头快要落下去了。

庄周曾经无数次注视这黄昏的夜色,有时候在集市边,有时是在某条能结出装五石水的葫芦的藤下,又有时是在濠水上的桥面上靠着,还有时是在魏国宰相府附近的某一个小旅店里。人们总是绕着他走,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投来鄙夷而又敬畏的复杂眼神——在这个以“礼”至上的世界里,只有他庄周可以破破烂烂不拘小节的穿着衣服,只有他庄周,才敢反抗这个社会——哪怕是无声的抗议。

庄周是个诗人,但好像谁也没有见过他写诗。他好像也写诗,但丝毫没有那种为众所乐的乐府诗或是鸿篇巨制的史诗。他好像又是一个政治家,但他却从来没有过仕途。他好像也当官,但他当的不是礼部尚书或是宰相一类的官。他似乎更爱讲故事,也更像是一个表演家,也不能说他是一个说书人。只有他讲故事的时候,大家才会围在他身边,而且他讲的故事都很有趣:

一只老鼠在河边喝饱了肚子很高兴;一只青蛙在井底游着泳露出满意的神色;蜗牛的触角上有两个国家在一直厮杀直到天荒地老;北海的巨鱼化而为鸟,用像垂天之云的翅膀拍打起三千里的水花飞向九万里的高空……他的荒诞已经不是常人想象的了的,你越怀疑,他越认真;而一旦你认真起来,他就眨巴眨巴双眼,露出狡黠的笑,得意的捋着胡子。没人知道拿他怎么办。自从楚王让他去做宰相被拒绝之后,自从他讽刺了魏国的宰相之后,贵族们也渐渐遗忘了他。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叫惠施。

惠施是庄周的克星,他的名字可以引起和瞬间治愈庄周的偏头痛。远远地看见惠施的车轮从城市的方向驶来,庄周就像吃了一大片酸橙子一样皱起鼻子。

“你又来了。”庄周五味杂陈地说。

“我又来了。”惠施兴高采烈地说。

庄周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老朋友。一半是因为他世俗,沽名钓誉,极度现实,还是个逻辑学家还妄想用逻辑学家的思维说服诗人;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总是和他抬杠。

而惠施对庄周呢,意见也不少。除了他的胡说八道漫天跑火车和懒散之外,还有不满他两腿岔开坐在地上的粗俗坐姿。举个例子吧,在濠梁上时,惠施扶着车前横木,头顶有云盖;而庄周呢,随意的坐在桥墩上,翘着脚,惠施真害怕他会掉下去真的知道鱼的快乐。现在呢,惠施下了车,优雅的靠着路边的一棵可能是鹓鶵栖息过的梧桐树,整理整理腹稿,清了清嗓子,开始全方位、多角度、宽领域、理论结合实际、文体两开花的抨击和批驳其庄周的所有理论。

好家伙,又来了。庄周眼前一黑。

然而,没有一场辩论惠施赢过,但这家伙越挫越勇,斗志昂扬,十年如一日的发难。这次,他别有用心的含沙射影的问他一个长得不够整齐无法成材的树会如何是不是无用。

庄周只是说,你傻啊,你把它种在没有这种树的荒原上,你在树底下不也是逍遥自在吗?惠施一时语塞

他们在一起的年月,就是类似这一幕的种种无数次上演,然后惠施无数次语塞,庄周的小童无数次记载下来一段段完美的诡辩。

告别之后,惠施依然在王都里奔忙,继续他在王侯将相间的斡旋,怀着一腔热血和略带傻气的认真,还有作为逻辑学家的理性逻辑来处理大事的公正,致力于匡扶乱世和救济黎民与水火之中;庄周也依旧在郊野中闲逛,听听彭祖和寒蝉的故事,想想列子为什么能飞起来,和一个屠夫争论有用无用的区别。庙堂对于他来说只是鸮口中的一只腐烂的死老鼠,礼仪则是最万恶的虚伪。他的冷漠留给了社会,他的温柔留给了清晨的露珠和黄昏的暮色——还有惠施;而他兴致来了则做些无稽之谈,倦意来了做一个化蝶之梦。老朋友,老搭档,老敌人,谁都不能改变谁。

终于有一天,他想起有一个关于连叔和肩吾的故事好像很久没有讲出过口,惠施的车轱辘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起了,二人似乎相忘于江湖。

而后,惠施真的走了……

后来,他经过惠施的坟前,此时的庄周已经叫庄子了,是道家的代表人物了。他向崇拜者和弟子们浩浩荡荡几十人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运斧如神的工匠,能砍掉伙伴鼻子上的一点白泥而不伤到他伙计半分。君王召来他让他表演,他说:‘砍倒是能砍,可是和我搭档的伙伴已死去很多年了。’

妻子死去尚能击鼓而歌的他,豁达乐观看淡生死的他,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他,在惠施的坟前,终于败了。逍遥者无所待,他一生自诩逍遥者而惠施却说他有所待。每一次他问惠施他待什么时惠施总是笑笑。

是啊,他待的不是别人,而是惠施。他在惠施的坟前第一次难掩悲伤和失落:“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以为言矣。”

唯一的知音,岂能相忘于江湖?

顺便说一句,庄子不久后就去世了,他现在可以与天地同生,与尧舜同游,与惠施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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