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我永远都会知道你是谁的，
我向你保证，
即便你以为我已经忘了。
即便我看上去已经忘了。
— — [ 美 ] 马修·托马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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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16 | NO.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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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萤第六期，阅读书目是美国作家马修·托马斯的小说处女作，《不属于我们的世纪》。
这本书记录了一个家庭近六十年来的风雨之路。一对爱尔兰夫妇的女儿出生于美国纽约皇后区，她不懈地攀爬，渴望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丈夫身患早发型阿尔茨海默病，她被迫陷入家庭生活骤变的冲击之中，面临人生艰难的抉择。
主人公叫艾琳·图穆蒂，姓氏中包含TUMULT这个音节，意思是喧哗、骚动与混乱，暗藏着她一生中所承受过的，年龄、容貌、性别、职业、家庭、阶级与社会强加在她身上的苦难。
在她的童年时期，这个移民家庭睡在一间和军队营房相差无几的房子里，家中还挤着陌生租客，直到有一天，父亲带她去杰克逊高地，艾琳生平第一次看见紧密整齐的建筑、耀眼的绿色草坪、漂亮的壁挂橱柜，才知道世界上还有更值得追求的生活，而不仅仅是安于现状。
女孩的美国梦就此诞生。
她开始憧憬跟随另一个男人改姓的那一天，后来遇见了一位叫埃德·利里的科学家。他的言谈举止与众不同，敏感又可爱，于是她认定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完美伴侣，并期待他带领自己走向渴望着的梦中世界。
然而，对于艾琳来说，荣耀真的很难与之相随啊！
她买了金表作生日礼物，埃德却告诉她，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那种一心想要带上金表的男人；她喜欢逛第五大道的橱窗陈设，埃德却说，这是使人麻木的催眠把戏，我希望我们不必这样；她想换一个坐落在郊区的大房子，埃德说，我受不了空空荡荡的街道，我是个城里孩子，我抗议迁移……
丈夫拒绝升职，想当个平凡的科学研究者和社区教师；儿子康奈尔尽管已经长大，却依旧桀骜不驯，难以融入社会。艾琳享受了知识分子的温柔陪伴，养育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完成了许多女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成就，却仍需要为自己的梦想担忧不已。
等到埃德终于应付完中年危机、学生和科研，艾琳说服一家人搬进高档的布朗士区，儿子也考进重点高中，实现美国梦指日可待时，丈夫又被查出患有早发型阿尔兹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症。
这意味着，艾琳永远无法从城市边缘攀爬到社会上层了！正如小说扉页上所引用《李尔王》的台词，「人一旦有病在身，肉体受苦，心神也跟着它遭难。那时候，我们也就由不得自己了。」
那么，阿尔兹海默病究竟有多可怕呢？
奥地利作家阿尔诺·盖格尔写过一本《流放的老国王》，讲述的就是这种病症，文中这样描述病人的精神被肉体放逐的过程：
疾病把网撒在父亲头上，缓慢地、悄悄地收着网，父亲已经深陷其中，而我们没有觉察到。我们错误地解释着种种在父亲身上显现出来的迹象，这时的父亲一定在痛苦地挣扎着，他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变化，感觉到有某些带着敌意的东西侵袭他，而他无法抵御，那种可怖的恐惧感一定折磨着他。
这就是埃德即将踏入的世界。
更有深意的是，他罹患的是早发型阿尔茨海默病，这代表他与之搏斗的时间，要比一般的老年人多得多。在生命后半程的每一分秒，他不得不感知疾病缓慢地渗透进身体，先是对生命力被逐步蚕食感到茫然失措，然后彻底绝望，接着连绝望也不会，成为一个活着的植物人，一直持续到死亡为止。
我把我自己彻底遗忘了，我的身份永不复返。
接下来的八年时间里，见证丈夫患病与死亡的过程中，艾琳不得不奋力支撑着整个家庭，在一片黑暗里跌跌撞撞摸索前进的路。从第四部「平坦、立体、正直、真实」开始，这场疾病如同金融危机般迅速榨干整个家庭，三人不得不赔付加倍的时间、爱与关怀，日常情感牵系逐渐接近高潮。
在商店付款时，埃德被一个年轻人糊弄了。得知此事后，艾琳驾车冲去柜台，大声喊道，「我要你把找零一分不少地还给我。如果你再敢对我丈夫做出那样的事来，我就让你被炒鱿鱼。我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好有机会体会一下你让他感到的羞辱。我希望你以后变成一个心神不宁、孤独终老的人，坐在养老院某个角落怀疑所有人都去哪儿了。」
显而易见，她并不是为了金钱而争取些什么，眼看丈夫的自尊心和自我意识一天天逝去，只剩下一个逐渐堕落的躯壳时，她必定是在为了某些更加珍贵的东西而抗争。
这是夫妻之情。
病症确诊后，埃德向儿子康奈尔保证，「我永远都会知道你是谁的，我向你保证，即便你以为我已经忘了，即便我看上去已经忘了」，但随着父亲记忆一点点的流逝，康奈尔不再信任和依赖父亲。当母亲独自承受家庭责任不堪重负向他求助时，他甚至有些排斥和逃避，因为父亲看起来在生理和精神上都已经失去了理智，难以相处。
一开始康奈尔不了解坚持和生命的意义，甚至还抱着几分随性和无所谓的态度，但在后来与疾病的斗争之中，他逐渐意识到，长大并不意味着情感关系的拉近和富集，而是平稳过渡成一个明朗的答案，然后再重新学习，如何比父母照顾孩子般更努力地去关爱自己的父亲。
这是父子之情。
当然，病魔对埃德一家人的考验不仅限于此，身体上、心理上、精神上，经济上，和大多数「大病返贫」的中产阶级一样，现实矛盾和焦虑接踵而来，无不考验着自我：日常开销、医保空缺、职场混战、看护人彻夜提心吊胆，还有作为女人，艾琳感受到的孤独和寂寞，以至衍生出的婚外情。
马修·托马斯花了10年时间来写人生的起落，这就像美国版《平凡的世界》，文笔真实而残酷，代入感极强，催人落泪。面对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对物质生活和世俗名利的渴望，故事里谁也没有发出过犬儒式冷笑，大家对共同的命运抱以同情和理解，从未放弃过对生命适应性和复原力的信任。
不过我想，对艾琳来说，那些梦想着并坚持、最终却失去了的东西，也许并不值得可惜和遗憾吧。这就是人生，你只能破釜沉舟，从过去迈进未来。
有一个细节我记得很深刻：在埋怨自己的生活被越来越多移民打扰时，一个很有教养的男孩告诉她，「没人想占领你的社区，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这儿大着呢，谁都容得下。」
你看，有时候束缚生活的不是环境本身，而是人的眼界。
写作的过程需要十足的勇气，那做一次认真的阅读，所需要的能量一点也不比这少。这是一部砖头书，很开心招募到@库兔和@LS姗姗与我一起分享这些感受，并整理出50条精彩摘抄。相互监督，积极讨论，这是我们共同完成阅读计划的动力，期待下一次精神之旅啦！
1. 一开始就是个孤儿可比成为一个弃儿好过多了。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比被人抛弃更糟糕的了。（P7）
2. 一个人不应该因为不想努力就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P7）
3.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份副业。（P7）
4. 钱就是用来花的。（P7）
5. 永远也不要爱上任何一个人，这么做只会伤了你自己的心。（P12）
6. 这世上有些地方充斥着比其他地方更多的幸福，除非你知道这种地方的存在，否则就只会安于现状。（P15）
7. 你为什么不能像电视里的母亲那样拥抱和亲吻我？（P20）
8. 她想要找到一个和他相似、却又没有他那般冷酷外表的人：某个被命运考验过、却又保持着多一点天真的人。她需要一个「树干粗壮但树枝纤细」的男人。他能够开出美丽的花朵，即便只为了她一个人。（P33）
9. 踏上远离梦想的第一步，最吓人的是这整个过程是如此的轻而易举。（P35）
10. 你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得不到特殊豁免权。（P35）
11. 永远也不要喝你看不明白的任何东西，永远也不要在放下酒杯、转开视线后再拿起那杯酒。（P38）
12. 她宁愿终老一生，也不愿意和一个胆怯的男人过一辈子。（P53）
13. 生活会让你早熟，可是有些人就是永远也长不大。（P62）
14. 不走捷径——不与不如自己的人凑合着生活在一起——这是她任性嫁给他的唯一原因。（P77）
15.“每天进步一点。”她的母亲说道。
艾琳心想，我要的是一下子拥有一切。（P92）
16. 结婚之后，你做了决定就要坚持到底。事情并不是永远都那么完美，但你要去努力经营。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自己来做决定。（P135）
17. 我只不过是真的不想去任何地方。你有没有感觉到生活正在离你远去，所有人也在围着你绕圈，而你却赶不上他们？如果你能让世界停止转动，仔细聆听，别人就暂时不会离开，而你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去理解这个世界。我希望我也能这么做。我不想让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物向前挪动一寸。（P190）
18. 一个男孩在转变成男人的过程中所产生的身体变化是很神奇的。他有着势不可挡的进攻需求，渴望清除上一代，为自己的存活留出空间。（P201）
19. 当华而不实的言语显得不够牢靠时，身体的触碰就占了上风。（P203）
20. 当场就能反唇相讥的人，是永远也不用担心自己是胖、是聪明、还是有点娘娘腔的，而且还得心存卑鄙，愿意偶尔出言不逊地诋毁别人。（P218）
21. 如果没有想见的人，你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如果没有让你留下的理由，你也是不会长久在这里待下去的。（P226）
22. 有时候嗜好与痴迷只有一线之隔。怪癖若是不加以限制，便会退化成障碍。（P235）
23. 即便是对一个暴徒来说，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也是很有意义的。（P235）
24. 比起一个被锁链禁锢的男人，更恐怖的其实是他的愤怒。（P246）
25. 大概所有的男人在被叫醒的瞬间都是一样的，彷佛从一种万能的状态跌回了琐碎的生活之中。（P270）
26. 我从不知道教育有什么意义，所以只好叮嘱她一定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P284）
27. 光看照片是永远无法得知快门被按下的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的。（P308）
28. – 我这么打扮看上去会不会太装模作样？
– 那你想让自己看上去已经完全放弃希望了吗？（P310）
29. 生活总是丢给你一些让你感觉很恼火的事情，我不想让你沉浸在怒火之中，忘了自己有多大的潜能。（P319）
30. 婚姻毕竟没有自助手册，也没有断电时可用的带手电的应急箱，你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火柴盒。（P334）
31. 喜欢是一回事，花时间去实践是另一回事。你不必去喜欢你所做的所有事情。（P343）
32. 我永远都会知道你是谁的，我向你保证，即便你以为我已经忘了，即便我看上去已经忘了。（P372）
33. 动作总是比沉默更好用。（P381）
34. 工厂的工作——我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中产阶级的孵化器吧。（P389）
35. 我再也不会等你了。我再也不会担忧你没有打电话来了，也不会再担心你了。我发誓，你自由了。（P431）
36. 我试着留住像圣诞节这么美好的事物，因为无论我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生活就是这么艰难。人的思想有时候需要被哄骗一下。（P432）
37. 她喜欢这里不似小咖啡馆那般亲密无间的氛围。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感觉自己被人孤立了。即便是坐在一起的几个人也可以各自固守自己的孤岛。此外，无论她来得多么频繁，这里的店员似乎从没有认出过她，让她感觉很是惬意。她不想做个孤僻的人，却希望别人不要来打扰她。他们恰好任由她想待多久就待多久。（P438）
38.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你必须处置好自己的悲伤。假装若无其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P440）
39. 某些人隐藏的软弱，是你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P468）
40. 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是很重要，我们只不过是自身生活在别处的真实存在的一个影子而已。（P478）
41. 我拥抱你的次数，绝对比你记得的要多。（P539）
42. 即便身处绝望，即便生活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也依旧能够宽容地给自己留出一些时间。毕竟若是没有这些插曲，人世只能干巴巴地、例行公事地混日子罢了。（P603）
43. 如果非要找一个地方看时光飞逝，这座大堂也不见得是最差的选择——尤其是在静谧的夏日夜晚，当你把所有的门都打开，感受着宜人的微风和薄暮包裹住整座城市，而落日的余晖恰好反射在朝向公园那一旁的窗户上时。（P621）
44. 虽说死亡是最有力的水平仪，但奈何墓地里依然存在着等级制度。（P627）
45. 等我走了，我希望你能够在脑海里听到我的声音，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在你最孤独的时候，在生活看上去太过于残酷的时候，在爱似乎所剩无几的时候，在你失败的时候，在你找不到活着的意义的时候，在你止步不前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从我的身上获取力量，记得我曾经是如何珍视你、为你而活的。
当你感觉这个世界充满了俯视自己的巨人，当你感觉仰着头成为了一种挣扎，我希望你能够想起生活中除了成就，还有更多的东西值得你去追求。做好人，做好事，一切都还是值得的。（P632）
46. 我希望你能拥有一段美妙的人生。我希望你能拥有一个可爱的宽敞后院。我希望你一边翻转牛排，一边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周围欢快地跑动，心里想着：我终于可以瞑目了。（P641）
47. 品尝被遗忘的食物能够唤起过往的回忆，那么尝试完全陌生的口味，则能够提醒你未来仍旧充满了可能性。（P648）
48. 同情。他并不是一个常常心怀同情的人。这种感情就像是一块需要你去锻炼和保持的肌肉。（P655）
49. 他可以用父亲疼爱自己的方式来疼爱自己的孩子，以此来纪念父亲。如果他需要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无助、无能、可悲、丢三落四、自暴自弃甚至是迷失回家的路，他也不会在意。若是他的孩子无法很好地应付这样的情况——没关系，孩子就是这样的。他们可能会经常不在家或晚归，不好好说话，不愿承担责任，甚至会伤透你的心。但多年之后他们会省悟过来的。（P657）
50. 眼下，在他还能够呼吸和移动，还拥有感觉和思想的时候，在此时此刻和他最终归于尘土之间的这段岁月中，他的生活还有很多值得盼望的东西：新泡的红茶散发出来的那种柑橘香气，两只手托着一摞折好的热毛巾放进衣柜里的那种触感；卧室窗外传来的远处孩童的嬉闹声；满嘴的奶油甜馅煎饼卷馅料；马匹忽然扇动耳朵驱赶着苍蝇；室外操场的那抹柠檬绿；路人手中地图的褶皱；泥土的气息、手感甚至是味道；身边有人紧紧挨着自己时的那份惬意。（P658）
“拾萤”第7期阅读摘抄
[ 加拿大 ] 艾丽丝·门罗
「我们所有的分享并不是真正的分享，
我们心里都在猜疑。 」
阅读期限：3月17日 – 3月26日
常规阅读时间：12.67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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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编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