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胡适: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
史飞翔
胡适先生晚年最喜欢两句格言。一句是：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另外一句是：容忍比自由更重要。
1954年9月3日，胡适写了一篇题为《“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九百年前范仲淹争自由的名言》的读书笔记。在这篇读书笔记中胡适写道：“几年前，有人问我，美国开国前期争自由的名言“不自由，毋宁死”（原文是Patrick Henry在一七七五年的“给我自由，否则给我死”Give meliberty，or geve me beath）在中国有没有相似的话。我说，我记得是有的，但一时记不清楚是谁说的了。我记得是王应麟的《困学纪闻》里有这样的一句话，但这几年我总没有机会去翻查《困学纪闻》。今天偶然得到一部影印元本的《困学纪闻》，昨天检得卷十七有这样一条。范文正《灵乌赋》曰：‘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其言可以立懦。‘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当时往往专指谏诤的自由，我们现在叫做言论自由。”（《自由中国》，一九五四年十二卷七期）
为了给“不自由，毋宁死”这句西方名言寻找中国的依据，胡适援引范仲淹《灵乌赋》中“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两句话，来说明古代谏诤的自由即是言论自由的前身。胡适曾将自己自比为“乌鸦”，孤独地唱着小曲：我大清早起，站在人家屋角上哑哑地啼。人家讨厌我，说我不吉利。——我不能呢呢喃喃讨人家的欢喜！（《老鸦》）明知自己是惹人讨厌的乌鸦，但是胡适还是要“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他一遍又一遍地发出各种“不合时宜”的声音，一生为民主、自由和人权而号啼。
1959年3月11日，胡适写成《容忍与自由》一文。文章开头这样说：“十七、八年前，我最后一次会见会见我的母校康耐儿大学的史学大师布尔先生(GeorgeLincolnBurr)。我们谈到英国文学大师阿克顿(LordActon)一生准备要著作一部《自由之史》，没有写成他就死了。布尔先生那天谈话很多，有一句话我至今没有忘记。他说，‘我年纪越大，越感觉到容忍(tolerance)比自由更重要’。布尔先生死了十多年了，他这句话我越想越觉得是一句不可磨灭的格言。我自己也有‘年纪越大，越觉得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的感想。有时我竟觉得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自由中国》，第二十卷第六期）
胡适写《容忍与自由》一文的背景是《自由中国》杂志社受到台湾当局的压迫，他希望官方能有容纳民间反对意见的政治风度，所以他说，“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社会要自由，就需要 “容忍 ”。不仅如此，他还说“我们若想别人容忍谅解我们的见解，我们必须先养成能够容忍谅解别人的见解的度量。至少我们应该戒约自己决不可‘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我们受过实验主义的训练的人，本来就不承认有‘绝对之是’，更不可以‘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胡适倡言容忍首先由自己做起。胡适“名满天下，谤也随之”，晚年他曾说，“我被人骂了四十多年。人家骂我的话，我统统都记不起了，并且要把它忘记得更快更好！”
胡适一生提倡独立，不盲从，不受欺骗，不用别人的耳朵当自己的耳朵，不用别人的眼睛当自己的眼睛，不用别人的头脑当自己的头脑。他曾告诫年轻人：“现在有人对你们说‘牺牲自己的自由，去追求国家的自由！’我对你们说：‘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
史飞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