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无论多么高不可攀的权力，多么如漆似胶的爱恋，在灾难与时间的面前，其实都是一样的苍白，没有什么可以永恒。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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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杨玉环，最好的开篇或许就是白居易的《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盛唐，这五千年来最辉煌的岁月，至今想来依然熠熠生辉。
大唐飞歌在历史的深处早已渐行渐远，我们也只能在那些纷杂的传说与演义里，去感受一个女人的温润与妩媚，去解读这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女子悲喜的人生。
这一首婉转凄楚的《长恨歌》，一唱就是一千多年。
白居易笔下的杨玉环天生丽质，待字闺中。拨开历史的云雾，我们才会发现，现实往往比诗歌要不堪得多。
那一场始于骊山惊天动地的黄昏恋，在诗人笔端极尽浪漫与伤感，遮挡住了它原本并不光彩的开端。
这一切，还要从洛阳的那个春天说起。
那一年，她17岁，正是豆蔻年华。
这个洛阳小吏的女儿，像花朵一样娇艳欲滴，秋千架上春衫薄，这个无忧无虑的女子正在叔父膝下快乐地承欢，父母的早逝并没有给她带来命运的多桀，叔父与堂兄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爱。
或许，那时的她，也曾像无数怀春少女一样，等待着叔父为她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她不会想到，她的人生会随着驾临东都的一个当时最光彩的女人而改变，更不曾料到，自己的命运会与这个强盛的帝国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从始至终，或许也没有明白自己之于这个王朝的意义何在？
她是一朵盛世的牡丹，其实更像一缕飘飞的柳絮，任由命运或他人裹挟前行。而她自己，从踏上长安的土地起，就已经失去了决定自己命运的能力。即便她有自知，那又如何？
那是一个男人的世界，他们杀伐征战，建功立业，他们三妻四妾，风光无限，女人对于他们，无足轻重。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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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皇帝，宠幸的是一位名叫武惠妃的女人，除了没给她皇后的名分，可以说是权倾六宫。
她的美貌、才情令皇帝十分倾心，更何况，李隆基对他的祖母武则天实际上有着由衷的崇敬，所以对遗着一点祖母影子的武惠妃，也有着强烈的好感与偏爱。
像武则天一样，武惠妃也对权力充满了欲望与迷恋，只不过她最大心愿也是做上皇后，把儿子寿王立为太子，只可惜，她徒有心机，却没有祖姑母的智慧与手腕，最后也只能在绵绵遗恨中撒手人寰。
武惠妃由于心心念念想把自己的儿子寿王立为太子，为此不惜加害太子和几位皇子，虽然百般算计陷害杀死了太子，铲除了寿王立为太子的障碍，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她的筹谋并没有得到皇帝的支持，而她自己没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陷害太子死于非命后患上了疑心病，没有多久便撒手人寰。
她是玄宗最钟爱的女人，机关算尽，精心布局，最后却在恐惧之中死去。母爱向来伟大，为了孩子可以赴汤蹈火，惠妃，或许她也只是一个为了孩子不顾一切的母亲。
有时候，在某种机缘还不成熟的情况下，我们越是渴望得到某种东西，也就越会事与愿违。
想来，武惠妃比起武则天，还是相差了太远太远，虽然生前极尽荣华，权倾六宫，但是身后她所有的希望都落了空，儿子寿王不但没有被立为太子，更被亲生父亲抢走了妻子。惠妃更更不会料到，自己为玄宗送来了一位绝色的接班人。
那一年洛阳的春天，武惠妃为筹办女儿咸宜公主的婚事驾临东都，也就是在这里，她遇见了稚气未脱17岁的杨玉环。这个活泼、美丽、开朗的小姑娘赢得了武惠妃衷心的喜欢，决定把玉环选为自己的儿媳妇。
千年以后，我们无法洞悉她当时的心情，羞怯、欣喜、憧憬，这个洛阳小吏的女儿，嫁给寿王成为了王妃，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非常的知足与幸福了。她随着武惠妃走进了长安，来到了寿王身边，也一步步走入了大唐帝国的中心。
17岁的杨玉环被封为寿王妃，他们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她又怎能料到，自己的命运在来到寿王身边五年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改变。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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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骊山，华清池温润的水映照着娇羞妩媚的杨玉环，这楚楚动人的样子激起了君王无限的爱怜。
只缘感君一回顾，我却思君朝与暮。望着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人翩然离去，唐玄宗顿觉六宫粉黛无颜色，娇媚的杨玉环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萦绕在了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56岁的老皇帝偷偷地爱恋起了自己的儿媳，这违反伦理的爱情即便放到今天也依然是不光彩的行为，可是，他做了，他兜兜转转终于把这个绝色的女子变成了自己的妃子，身为帝王的绝对权威让一切都成为了可能。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儿媳也可以变成公公的宠妃。
他英姿天纵，风流倜谠，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的辉煌，这样的男子，或许在经历了刀光剑影的征战与励精图治的辉煌后，也有资格去享受人生，因为这个帝国此时正像金子一样熠熠生辉。这样的君王，或许也该有一位绝代佳人来相配。
所以连李白也说：“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骊山，是一个诞生悲剧的地方，周幽王曾在这里烽火戏诸侯，从而导致了西周的灭亡，而今，李隆基又在这里遇到了杨玉环，是否也是另一个悲剧的开端？
他是至尊的君王，她是小他一辈的寿王妃。惊鸿一瞥的邂逅，让唐玄宗从失去武惠妃的痛苦中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可见爱情的力量有多么的巨大。
从此她在君王的宠爱下享受着一个女人极致的奢华：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这个集三千娇宠于一身的女子在皇宫里婀娜起舞，款款踏歌，美人如水的温柔与明艳，给了暮年的唐玄宗活力与激情，他再一次在她飞扬的青春里重新活过，更为重要的是二人一样精通音律，一曲高山有知音，潺潺流水两慰藉。
他编曲，她舞蹈，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她面前，他忘记了自己君王的至尊，在他眼里，玉环并不仅仅是他的宠妃，而是知音，于是，她娇呼他为三郎，他称她为娘子。
他们在大唐盛世的飞歌里享受着极致的奢华与风流，他沉浸于享受，放松了警惕，也在富贵温柔乡里渐渐懈怠了朝政。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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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像神话一样美好，直到有一天，那个他最信任倚重的大将安禄山燃起了边塞的烽火，他怎知他灿烂的帝国像正午的太阳一样正在坠向西方的大地。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盛唐的歌舞抵挡不了安禄山势如奔流的铁骑，大唐的军队一溃千里，那个如日中天的王朝分崩离析，李隆基只好逃离长安。
杨玉环，美貌、单纯、明朗，没有生在后宫女人复杂的心机与智慧，她并不是一个具有政治头脑的人，她赢得李隆基倾心的相爱除了美貌，更重要的应该还有她的性情与才情。
这个单纯的女子，或许从不曾想过自身干系天下苍生，作为皇上的宠妃，更多的时候，她并不仅仅代表她自己，好多东西都会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兄弟皆烈士，可怜光彩生门户。
她的单纯或许也是一种无知，她没有从君王的宠幸中居安思危，更不能嗅出烈火烹油中巨大的危险，她从不懂得未雨绸缪，更不能及时制止自己家人的飞扬跋扈，从而也就造成了马嵬坡悲剧的发生。
她更不曾料到有一天，所有的宠爱与盛景都会灰飞烟灭，甚至她的生命也被作为祭品，奉献给了这个曾经富庶繁华的王朝。
从古至今，君王之爱都是肆意而霸道的，也常常是不计后果的，幽王为使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李隆基在霓裳羽衣的飞歌里也忘记了荒废朝政、任人唯亲背后所潜藏的巨大灾难。
重幔后面的刀光剑影和渐行渐近的战马嘶鸣终于惊醒了温柔乡里的帝王，一个名叫马嵬坡的地方，成了他永久的梦魇。
他在那里做出一个残酷的选择，面对利刃强谏的重兵，李隆基最终选择了自己，他无法做到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三千宠爱的杨玉环也不得不在一条白绫的死结里香消玉殒。风雨袭来时，再美的容颜，再深的爱恋，也抵不过帝王对皇权的依恋。
跟随着武惠妃走入大明宫的时候，她又怎能料到结局竟是一抔黄土收艳骨，数丈白绫掩风流。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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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军不发无奈何，婉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她把最后的爱恋与不舍都留在了马嵬坡，把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奉献给了那个对她盛宠有加的男人，同时也成了一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那位曾经倚天把剑观沧海的的风流君王，此刻剩下的只有悲痛、无助与孤单，社稷即将分崩离析，爱妃就此阴阳两隔，那个杀伐决断亦寻常的帝王，失去了权力，就失去了一切，即便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也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他怎知，即便忍痛赐死了贵妃，他也再不是那个一言九鼎的皇帝了，他的时代随着安史之乱而永久地终结了。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
孤独的老皇帝，夜夜梦中寻佳人，无奈马嵬终成恨。
无论多么高不可攀的权力，多么如漆似胶的爱恋，在灾难与时间的面前，其实都是一样的苍白，没有什么可以永恒。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千年之后，我们已经无法洞悉在马嵬坡被赐死前，这个风华绝代女子的内心。
或许她在想初入长安的如花岁月，命运无形的手，引领她走向了大唐帝国的中心，也走向了她人生的顶峰，更带她走向了马嵬坡的不归之路。寿王，那位她曾经的结发夫君早已另娶佳人；三郎，这个给予她三千宠爱的君王，却给不了她生命的挽救。
她不知道江山与美人，对于君王而言，永远是一道无需选择的题目。她以自己的青春与才情给了他十六年的长相厮守，却没有换来她梦想中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长生殿的盟誓言犹在耳，转眼物是人非事事休。
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个天下是男人的天下，他们建功立业，驰骋疆场，功成名就，六宫粉黛。红颜除了给他们增添一些浪漫的色彩以外，在君王政治的天平上往往是无足轻重的。所谓的红颜祸水，只不过是男人无力推脱的说辞罢了。
“祸端自是君王起，倾国何须怨玉环。”
灯下展卷，再一次随着这个羞花女子款款的身影，闲闲地走过大唐的街巷古道，曾经的爱恨情仇，曾经的兴盛衰落，最终都化作了长恨悲歌，永远地消散于了历史的深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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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玉，2018年出版散文集《玉与君说》；2019年参与巴西文化部“从里约到欣古旅行纪实”的写作，以中葡双语在巴西出版《从里约到欣古–旅行纪实》，该书是第一部以中文写成的深入巴西腹地的旅游文学著作。个人公众号：玉与君说（ID：yuyujunshuo）；今日头条号：《珠帘暮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