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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战》 || 悔

新年伊始,县放映队送电影下乡,给大家带来新年的沉甸甸见面礼一一《地道战》

在哪个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里,看一场电影,赛过过年,当听到这个可人的消息,大家思绪措手不及。我的八十高寿奶奶也同样,乐得像个孩子,忘乎所以,一直念叨没完。可是老人家并不糊涂,看看周围没有人搭理她,自生懊悔。最终把仅有的渴望眼神投向她的宝贝孙子,总认为她一手带大的孙子,不会负她。

当时,我很同情奶奶。最终,我之所以没有满足奶奶要求,也是我的痛苦抉择,我是做出很大的勇气,才将这种决定的和奶奶摊牌。

不是不想领奶奶去,不是我做人缺德,忘恩负义,而是有诸多的困扰,不知何处着手,首先路遥问题,家离村广场有三里地,这三里地对青壮年算不上什么,可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来说,的确要了她的老命,还有近段时间阴雨连绵,路况既滑又泥泞,一条通向村广场的羊肠小道,夜间着实找不到尚好的照明用具,面对实实在在的问题,怎么叫我带上奶奶,可是奶奶心情不说我也清楚,的确不能亵渎。

但是,又把话翻过来,奶奶这个年龄,你说凑什么热闹,还不如在家里睡一个好觉,这种话一到了嘴边又把他咽回去,我当然不能说。

最后,我一脸暖和地对奶奶说:“奶奶,今晚天公不作美,广播专播有大雪,咱不去好吗?”

“日后有这样的场合,我一定陪着您老。”

奶奶平时最信的大孙子,最终做出这种裁决,她没有想到,奶奶还能说什么?连吱一声都没有,尽管心里存有疙瘩,只有把不满留在心底慢慢消化。

其实,我主要是为了她老人家的安全。

当时我也想留在家里陪陪奶奶,可是,我一想起电影,心里好像猫抓一样难忍,最后还是丢下奶奶,自顾自去了电影场。

来到了电影场,一堆小屁孩无不欢欣鼓舞,几乎不到天黑早早霸占了最好位置,就是等待那幸福的一刻到来,过了不大一会,村办门前的小广场上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这时,让我万万没想到的事出现在眼前,大大地把我惊动了,我的大奶奶二奶奶和三奶奶,她们早早候在那块,她们有的和奶奶同龄,大奶奶分明大出奶奶六七岁,看到这些情景,顿时我的潜意识猛烈受到重创,脸红耳赤,一种莫名冤恨慢慢升腾。

我正要往暗处找个地方思过时,堂伯和堂叔叔们问我怎么没有和奶奶一起来,我真的窘迫到了极致,还能说什么,我一时乱了方寸,说话间急急巴巴,无地自容,我真的想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

正当我左右难色时,电影开机了,这才给我解了围。堂伯仍然叫我的小名,让我上他那块坐,结果我以找个同学为名,干紧离开他们,一颗心被自己撕得鲜血淋漓。

这时天上舞起了米粒大小的雪朵和六棱型的雪粒,我好像有了些自我安慰,我暗自偷悦,奶奶,你的选择是对的。

北风挟着雪粒砸到脸颊上,生痛无比,芽子们的脸蛋上被打得红扑扑的,却丝毫没有减退看电影的豪情。从抱在手上的几个月的芽子,乃至七八十岁老爷子老奶奶,个个被精彩故事深深吸着,一双眼晴扎进银幕掰也掰不出来,只有不时地哄堂大笑和其它愤怒的声讨。

声讨日本鬼子,又好像在声讨我自己。

当银幕出现一大队的日本鬼子张牙舞爪像狼群扑进村时,大家无不为村民们揑把冷汗,有的大爷老奶奶浑身颤抖,好像亲临其境,有的广众咬牙切齿,狠狠唾骂道:“强盗,狗杂种,杀我同胞,奸我姐妹,占我河山,你们不得好死。”

不少孩堤们更加的爱憎分明,顿时掏出他们最拿手的弹弓,对准日本鬼子猛烈的掷弹,命中了命中了,那种拍手称快情景令人无法忘怀,看到他们纯真的童侦。放映员不断解释,这是电影,他们仍我行我素,好像任何理由也休想制止他们正义的行动。

雪花大朵大朵地压盖在头顶和灌进脖子里,没有看到一人皱一下眉,只见少许人伸伸脖子,好比捞痒痒的舒服,没有一人因下大雪了,打起了退堂鼓!

突然,广众喊声一浪高出一浪:“打得好,狗杂种,敢跑到中国撒野,这就是埋葬你们的坟墓。”

电影再一次把大家推向高潮,日本鬼子被我抗日根据地的英雄们关起门来痛打落水狗,那种爽是大快人心的。

电影在无声无息剧终,大家还是不愿意起身回家,从电影开播至剧终,我的心只有在忏悔中煎熬着。

回家的路上,我萦绕在复杂回忆中。

那年我六岁,父母亲被派往占天斗地兴修水利的大会战,有一天,天还下着蒙蒙的细雨,听说村里放电影,我和弟妹都想去,当时奶奶二话没说,背上一个,肩上一个,手上还牵着我的手,在又滑又泥泞路摸着颠簸着,深一脚浅一脚,宁愿她自己摔倒,也不让我受半点苦。

那深一脚浅一脚刻在我的脑海里,一直萦绕在几十年回忆中。

今天,我要给天上奶奶我寄上一台电视机,让她随时随地看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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