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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朔太郎《坡道》读书笔记摘抄

有坡道的风景,因不可思议的浪漫性,给人以怀旧的感受。一看着坡道,就觉得在这片风景的对面,似乎有另一个遥远的地平线。特别是从远方能透视看见它的场合。
坡道——作为风景的坡道——为何有这种特殊的情趣呢?没什么理由。因为这是将风景中的地平线分别切成两段。坡道将坡道上方的另一个世界,从它下方的世界,用两个不同的地平线隔开。所以我们想象,当登上坡道,属于另一个地平线的世界会拓宽眼界吧,而唤起对未知事物的浪漫向往。
在某个晚秋寂静之日,我去攀登漫长的坡道。很久以前,我就熟悉这个坡道。在某片新开地的郊外,从一度茫然眺望的方向,像遥远的梦一样匍匐。总有一天,我要登上那梦一般的坡道,在削壁上放眼,看未知的自然和风物,被诗意的Adventure所驱使。
什么在坡道对面呢?终于难以抑制诱惑,某日我登上那坡道。十一月下旬,在秋意凄凉的午后。落日的长影,随着登上坡道的我的背后,映出瞑想者一样的人影。风景沉寂,天空浮着不动的云。
登上无限延伸,充满空想的坡道。终于登顶时,视野一下开朗,像海一样展现。在一片大平原,秋之七草的芒草和芒穗,在白色的草丛中闪着光。而平原处处,建有像某种看守用窝棚一样的,风雅的木造西洋馆。
那是完全想不到的,异常新鲜的风景。我的任何想象都未曾想到过,在这坡道对面,有像这种海一样的平原。一寸间,我怀疑起这景色的真实。因为突然不经意地,觉得这就像浮在海面上的蜃气楼。
“喂——!”
没有理由,我大声呼喊。试一下在广阔的平原中,回响能到达哪里。于是不意间,前面的草丛随风摇动。某物白色的身影藏在那里。
我立刻看到在草中摇动的遮阳伞。两个年轻的姑娘沐浴秋日凄凉的阳光,亲密地坐在石头上。
“姑娘们想诗。不妨碍她们的生活。因为对姑娘们来说,诗是生活的一切。然而对我来说啊!我没有任何固定的观念!”
而后我内心变得灰暗,悲伤地想要离开那里。然而那时,转过头来的姑娘的脸,一瞥的瞬間,留给我像不可思议的闪电照片一样的印象。因为那个姑娘,正与近来常在我梦中出现的温柔姑娘——悲伤的梦中的恋人——不说话的小姐――相像。多少次,我在梦中与那个人相遇啊。总是在天亮时分的凄凉原野,或猫柳枯萎的沼泽地区,短暂、悄然、无语地幽会。
“小姐!”
就像我总是向正当梦中的姑娘叫喊,突然我想要呼唤白天里出现的,现实的姑娘。为什么,为何梦会化为现实呢。不可思议的,无法言喻的预感,直至未知的新世界,都使我充满幸福感。实际这个新世界和幸福感,我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完全忘记了。
然而理性转瞬订正我的幻觉。谁不是相信白日梦的梦游症患者呢。因为耻于愚蠢、荒谬、常见的错觉,我又从坡道下来。然也——我至今相信着。坡道对面的风景,不过是永远的“错误”而已。

萩原朔太郎《坡道》,光也译

萩原朔太郎《坡道》(《令女界》1927年9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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