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王俩合：天亮到了拉萨
王俩合（回族），1994年出生于张家川回族自治县，现工作西藏阿里地区，笔名远方。
◎残骸
西北风过后
收获被遗忘在无垠的山岗
我静静诉听稻子弯腰的故事
于是，熟悉了一个人的模样
抓一把黄土
慢慢净化丑陋的躯体
把熟知的信仰背满死亡的口袋
人们都很匆忙
遗忘注定是我们的本性
看着祖祖辈辈，用白布裹入土中
最伟大的葬礼便开始
我走在路上
脚却跨在悬崖的两个世界
◎雨夜
这个夜晚注定是无眠的
正如想起生与死
雨一直泣泣不停
每一滴浸透我的躯体
每一滴都如烈火深深烙进灵魂
爷爷是位医生，又是农民
而父亲一直坚守着最初的信仰
对于岁月，他们比门前大山更憨厚
每一次痛的经历
我都喝下比黄连更苦的人生
去年的麦子割了一茬又一茬
今年，别人家的又绿了
大山荒了
到处野草丛生
以后，注定铁犁生锈
祖辈的墓堆越来越多，越来越熟悉
新生的面孔总是陌生而又遥远
终有一天，我占满鲜血的躯体将化成白骨
与之碰撞
◎耕耘
春天是个喜悦的日子
太阳把光明挂在枝头
挂在破旧的屋檐
柳条卖弄纤腰
燕子筑起新巢
你听，那远处山在蠕动
你看，那黄牛驮起铁犁
我笨重的躯体布满罪恶，迷失了方向
骨骼僵硬 肌肉麻木
笔儿迷失了纸张
没有语言
没有华丽的诗句
灵魂的摆渡人，给我一条永恒的生路
切开肌肉—血管—骨骼
把干瘪的种子洒进去
生根发芽
秋天就可以丰收万千头颅
◎一弯新月
白天刚刚谢幕
黑夜掌管了太阳的皇冠
每次新生成为痛苦的经营
离别土地，久违了苍老的麦穗
离别蓝天
离别祖辈的坟头
一弯新月，一把刀
从此两重天
◎残骸
西北风敲响黎明的丧钟
死亡依旧笼罩着大地
无尽的贫穷与嘲笑
黑暗与痛楚
最终等待宣判
那干瘪已久的麦粒
只有拾荒的人永不背叛
那野草荒芜的大山
只有贫穷的人永不抛弃
活着，如同肉茧一层一层刻进骨子
压弯所有人的脊梁
终有一天，骨头开出了倔强的花蕾
我布满罪恶与谎言的躯壳
只剩一堆残缺不齐的白骨化为灰烬
带着我出生时的洗礼
还有古兰经经名
去寻找祖辈们最原始的启明星
拯救灵魂
给我一条永恒的生路
◎梦回故乡
这里，数不清有多少次悲欢离合
日日夜夜总能听到呼喊我的乳名
那是个叫远方的人
一条孤独的河流对一粒干瘪的麦子说
没有任何东西能刺痛麻木的血肉
没有任何语言能抚慰陈旧的灵魂
尽管一贫如洗也要回去
今夜你只爱自己、亲人、朋友
今夜你只爱土地、锄头、粮食
一条孤独的河流对一粒干瘪的麦子说
眼泪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竖起一座座墓碑
◎启程
生命已过了二十二个年头
皱纹不觉间爬上额头
胡须割了一茬又一茬
把我仅存的一丝稚气深深掩埋
得病初愈的我
又一次背起沉甸甸的行囊
母亲总是唠唠叨叨个不停
这一次她是含泪嘱我带足冬装
她心里明白，西藏的天空比老家的更寒冷
我是大山的儿子
祖辈们比我更忠诚
他们把最后一堆白骨也归还给大山
从一座大山走到另一座大山
我是一位流浪者
整日以痛苦为伴
比我更痛苦的，是苦行僧
一段路途的开始
另一段启程等候在终点
◎阿豹
阿豹，是一只纯种中华犬
为了不让咬人
主人用铁笼整整关了六年
从此，阿豹不会吠叫
不会驱赶陌生人
一日三餐皆为素食
待放出铁笼的一刹那间
它已痴痴呆呆分不清自我
分不清真真假假
本想以傻笑去吻最后一丝傍晚的余晖
主人却磨着阴森的刀刃
葬礼开始
荒芜的山岗又立起一块冰凉的墓碑
◎遗忘了半个世纪
提起笔儿
遗忘了半个世纪
思绪是个断乳的孩子
渐渐失去爱的襁褓
铺开纸章
我的田园荒草丛生
湮没懒惰的躯体
不要以活着的名誉，口是心非
我要把躯体一点一点填实
等待灵魂的又一次净礼
趁现在开垦土地
把一粒粒麦子洒向春天的裂痕
因为，饥饿的人不会背叛它
◎火车行
父亲说，告完别就启程
免得你母亲反悔
从一座高原到另一座高原
翻过雪山，越过草原
聆听遗落的信仰
第一站兰州，一座不被贫穷压弯的脊梁，中午从一碗面开始
第二站西宁，一座青藏高原的东方明珠，傍晚那就从一碗面结束
第三站格尔木，夜色朦胧，看不清窗外的脸庞
……
天亮到了拉萨
头顶有蓝天、白云、雄鹰
眼前有经幡、经筒、朝圣者
牦牛在歌唱
到过的青藏高原，湛蓝的不掺杂一粒尘埃
白云里不落一滴泪
【责任编辑：曾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