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胡有琪
清明，碑在奔跑（组诗）
◎清明
一
所有储存的思念
不管是定期存折还是活期存款
都被一一取出
挂在白幡上
风吹虚假 云验真心
我看见
无数的先人从墓碑上纷纷走下来
席地而坐
他们摘下面具
自自然然 谈论阴阳两世
对孝子贤孙欣慰的伸出姆指
老颜开怀 不吝康熙词典里久闲的陈词新用
点燃各自家谱中的得意
供果被老牙啃出无数的回忆
千山支起耳朵
喜事是代代在祭坛上朗诵
悲剧是风清云淡 只剩一地空壳
终了 他们一声大笑 掩袖而归
碑上的悼词却字字睁大眼睛
在一杯清明中越发清明
二
听到后人抬着脚步声走来
碑纷纷站起来 一滴欣慰掉下来
三
手指千般柔
慢慢搓 轻轻按
为碑上的涌泉穴舒筋活血
有习惯的咳嗽声传出
点亮一盏盏百家姓的灯
族谱上陌生的名字显得熟络 清明开门
然后 清明雨虔诚打上一盆水
为络绎不绝走出的祖先洗脸 招魂
有人高兴地打喷嚏
白幡忍不住手舞足蹈
四
那里面有太多的秘密 一滴露欲滴未滴
在喊清明开门
幡纷纷扬
山举着一块块碑走来
碑上的字从隐隐约约变得清晰
闻到一杯杏花酒的醇香 开怀大笑
风开始絮絮叨叨
旧事从头翻译 多少事重新定义
谁说阴阳相隔 思念只是隔靴搔痒
如今 我扫一扫碑上的二维码
家谱上的故事便一一显屏
有咳嗽声敲打往事
牵着爷爷奶奶的喜怒哀乐踏青
四月 四处张贴寻亲的花朵
稍不留神 有认错人的芬芳捂嘴而去
到处是清明开门的声音
远处 一座座山都在笑眉笑眼的举杯
痛饮儿孙的孝道
一轮夕阳醉归 犹在唠叨
树上的枝节不该拉它 它还可以再饮三杯
五
千山变幻招魂旗
风轻风柔
多少鬼杰骑着墓碑纷纷雄起
杏花酒一饮而尽
好 好酒
◎清明，雪飞心灵
雪
在心中飘撒着对亡灵的祭奠
不发一言
却叫灵魂震撼
历史的记忆库被雪滋润
过去的人物全部复活
刹时 我泪流满面
和颤抖握手
有多少绿芽欲说还休
却被心中的飞雪不断刷新
清明 飞雪相思写不清
清明 是妈妈从地上升天的一天……
◎清明 碑在奔跑
清明喝高了 越是清明
对峙白幡 竟喊醒一块又一块碑
在杏花雨中
碑在奔跑
一串串故事被牵了出来
披头散发 集体艳舞
为碑扎起
吆喝声 此起彼伏
涨潮
清明 碑在奔跑
是非开始萌芽 红与黑闪身而过
清明的眼睛里
先人们佩戴着各朝各代的名片
鱼贯而出 演戏
当碑集体坐下来
不再奔跑 清明不再心血来潮
碑 变成破碎的鞭炮
一地面壳 哭笑
◎碑
父亲很刚
尽管是个匠人 但从不仰望达官贵人
这点
就像他的大姆指 总是表扬自己
死了 他也不肯奴颜婢膝
他的墓碑总是傲视自己脚下的太阳
太阳嘿嘿笑时
他仍旧想自己的心事 懒得出门
只有那块碑
迎太阳上山 又送失望的太阳下山
生前不求人 如今他更不求神
他和他的妻子如今别无所求
连儿孙来了
也只是默默的看 看他们走路是不是踏实
遇到心情舒畅时 碑
有时也会慈悲一笑
看到碑很温暖时
我就闻到父亲的叶子烟香 在我身上弥漫
◎石头
活着
父亲是一块石头
风雨不浸
死后
一块石头为他挺身而出
搭箭
为他端正弓了一辈子的背
让太阳不敢轻易走近
其实
他的灵魂早已脱壳而出
在天国 他的名字已转正
位列仙班
但是
那块碑还是固执的喊他石老头
为他风雨不悔的站桩
买单
◎那块碑
那块碑
寂寞的抽着云
云 老是抽不燃火
它一阵又一阵感到窝囊
扭了扭头
它看到其它的碑都在狂饮清明
搂着杏花眉开眼笑
白幡在兴高采烈的献殷勤
鞭炮的声浪一浪比一浪高 比孝
它更是兴味索然
感到说不出的痛
想趴在清明的肩上 哭
其实 生前它的官帽很大
其它的碑都得仰头看它
现在它们只讲亲情
再也不怕它的官帽压死人
儿不来看它 孙也不来看它
他们都继承了它的官帽
继续在酒桌上拚命
玩官场游戏
其它的碑都喝得熏熏然而归
那块碑却饿得站也站不起来
那块碑真正的死了
死前 它最后说了一句
断子绝孙
胡有琪（奇），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达州市诗词协会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