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如果你必须离开，要尽你所能决绝地离开
文 | 刘颗颗
我学会了如果你必须离开一个地方，一个你曾经住过、爱过、深埋着你所有过往的地方，无论以何种方式离开，都不要慢慢离开，要尽你所能决绝地离开，永远不要回头，也永远不要相信过去的时光才是更好的，因为它们已经消亡。过去的岁月看来安全无害，被轻易跨越，而未来藏在迷雾之中，隔着距离，叫人看来胆怯。但当你踏足其中，就会云开雾散。
我学会了这一点，但就像所有人一样，待到学会，为时已晚。
——《夜航西飞》柏瑞尔·马卡姆
上世纪二十年代，《夜航西飞》的作者柏瑞尔·马卡姆在成为一名飞行员之前，是一名赛马训练师。
那一年她十七岁，父亲的农场因为持续三年的干早而倒闭，父亲准备离开非洲去秘鲁谋生。而柏瑞尔不想离开非洲。
“’去莫洛吧。’我父亲说，’在莫洛有你需要的马场。记住，你还是个孩子，不要期望太高——不时会有几个马场主雇你训练马匹。然后，就要埋头工作并心存期望 。但永远不要眼高手低。’”
柏瑞尔骑着亲手接生养大的小马离开了，全部的行李只装了两只马鞍袋。
“马鞍袋里装着小马的毯子、刷子，一把铁匠用的刀子，六磅重的碎燕麦，还有用来预防马匹得病的温度计。我用得上的东西有睡衣、马裤、一件衬衫、一把牙刷和一把梳子。我拥有的东西一直就这么些，我也不确定自己会需要些别的什么。”
在莫洛，她成为了一名赛马训练师，并获得了执照。
在这本自传体回忆录中，柏瑞尔从来不提谋生的艰难。她只讲述她的马，她的朋友，以及她遇到的人和事。
文中，她用了很多篇幅写她小时候的朋友纳迪族小男孩吉比，他们如何一起摔跤、游戏，如何去森林中打猎。吉比没有抓到猎物时，会带着无能为力的暴怒说，“等着吧，只要我成了一名战士。”
在柏瑞尔成为赛马训练师后的一天，吉比来到了柏瑞尔的小屋。
“站在门槛外的是一个年轻人，身披武士的条纹斗篷。他很高大，腰间围着珠串腰带，别着一根棍棒，还有一把装在大红色刀鞘内的长刀。他的脚踝上缠着疣猴的尾巴，胸前则挂着一个中空的狮爪。他就和身后的夜色一样安静。”
吉比长大了，成为了一名战士，有了新名字埃拉·鲁塔。鲁塔比鲁迅的闰土幸运，他仍然是柏瑞尔最信任的朋友，也成为了她训马的帮手。
“孩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谓的种族、肤色、阶级，但当他长大，眼见每个人无可避免地踏进各自既定的轨道，就像硬币和金币被银行分类，他就会迅速学会这些。鲁塔，就坐在我面前，他是我的好朋友，但双手掌握的时间将越来越短，他嘴唇上的笑也会变得没有现在这般热切，尽管走的路也还是一样，但他现在会走在我身后，在我们单纯的懵懂岁月里，我们曾经并肩而行。”
他们俩一起工作了很久，直到柏瑞尔看到从伦敦飞来的飞机为止。
柏瑞尔对鲁塔说，她想放弃现在的一切，去学飞翔。
鲁塔说，“如果我们必须飞，门萨希布，那就飞吧。我们早上几点开始呢。”
柏瑞尔开始飞行后的第十八个月，获得了执照。鲁塔随柏瑞尔一起到了内罗毕，从照顾马匹转成照顾飞机。
“当我返航的时候，他会在那里。这是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从鲁塔来到恩乔罗农场为我父亲工作的第一天起，我们就拥有了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他会在那里，作为一个帮手，作为一位朋友：在那里守候。 ”
柏瑞尔飞机上的储物柜里，有一只扁扁的旅行用时钟。柏瑞尔一直带着这件礼物。鲁塔为了买它，曾经花了很长时间，收集了五百张香烟优惠券。
柏瑞尔在《夜航西飞》中记录下的这些发生在非洲土地的故事，是她从小至大的生活，单纯自然。她的写作没有技巧，只是直抒胸臆，因本真而得到美国作家海明威的衷心赞扬。
1942年海明威给文学编辑帕金斯写过一封信，“你读过柏瑞尔·马卡姆的《夜航西飞》吗？在非洲时我和她很熟，从不怀疑她有朝一日会在记录飞行日志之外，拿起笔写写别的。如今所见，她写得很好，精彩至极，让我愧为作家。我感觉自己只是个处理词语的木匠，将工作所得拼装到一起，有时略有所成……”
《夜航西飞》的最后一章，柏瑞尔记录的是1936年9月4日傍晚飞越大西洋到达美国的过程。在此之前，她已做了很久的准备，包括像运动员一样锻炼身体。
起飞的那天早晨，柏瑞尔接到航空部的电话。
“如果你还是决心要在这么晚的季节穿越大西洋，”
“根据航空部的预测，今天晚上到明天早晨这段时间，大概是能预计到的最佳时机。”
柏瑞尔凝视着卧室的天花板，思索飞越大西洋和掉进海水里的两种可能。随后，她起床洗漱，穿上飞行服。
如果你必须离开，要尽你所能决绝地离开。
柏瑞尔·马卡姆是首个独自驾驭双翼飞机从英格兰飞越大西洋到达美国的飞行员。
1950年，柏瑞尔回到内罗毕，她对一位友人说，她在马上比在地上更自在。柏瑞尔成为了肯尼亚历史上最优秀的赛马训练师。
一百年前的非洲，并没有当下的“独立女性”一说，柏瑞尔只是遵循自己的天性，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天赋。
直到去世前，柏瑞尔仍旧在训练赛马，她在内罗毕的住所曾被抢劫两次，她以八十多岁的高龄与盗贼搏斗，之后，她仍旧住在里面。她的性格也和她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一样，宁折不屈，无所畏惧。
她将所有的热情都献给了带给她自由的训马和飞机，围绕着的她议论从来都没有停过，柏瑞尔说，“他们反复讨伐的，是我犯下的同一种罪过：身为女性，我竟敢追求自由。”
而对于自己的追求，柏瑞尔一贯都有决绝的、无与伦比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