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 / 图书 / 音乐
专注于"书影音"的垂直媒体

读书笔记 |《小说课》毕飞宇:好作品的“真”

这本书是作家毕飞宇的八堂讲座的讲稿合集,重点讨论了蒲松龄的《促织》、莫泊桑的《项链》、奈保尔的《布莱克·沃滋沃斯》、鲁迅的《故乡》、海明威的《杀手》、他自己的《玉秀》、汪曾祺的《受戒》以及《水浒传》和《红楼梦》的选段。

毕飞宇从专业作家的角度解读小说,像是拿了把剔骨刀,把小说掰开揉碎了讲。

作者 毕飞宇

对我来说,最有趣的地方是毕飞宇尽管对所有小说都细到“抠字眼”的地步,但是他对每一篇小说的解读方向又都是不同的。

我自己原本是十分不喜欢这种“抠字眼”的方式的,因为这让我想起中小学时代做阅读理解的痛苦回忆——任何一个字眼,都表明了作者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对旧社会的抨击和对解放新生活的向往。这多么无趣。

但毕飞宇从每个字眼中抠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促织》中孩子化为促织时,蒲松龄并未明写这促织是孩子,但读者能冥冥中有所感,正在于他用一连五个活泼顽皮的动作描写这只促织,还在最后安排它反常地落在父亲的襟袖间,并且颇有爱意地称其为“小虫”而非形容其他促织的“虫”。于是,几个字眼便完成了对读者情绪的引导和对结局的铺垫。

又如,《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风”和“雪”除了老生常谈的渲染气氛,其实更重要的作用是使林冲被逼上梁山的事件变得逻辑通畅且具有一种命运的必然性。这“风”和“雪”是苦苦等来的,是林冲被调动和陆虞候放火的直接原因,是陷害的一部分。于是,几个字眼便将逻辑的圆环闭合,在背景处不动声色地圆满了故事。

又如,作者讲《项链》,提出了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即把文中主角的名字替换为典型的中国人名。这样做不是因为外文名难记,而是为了把故事挪到中国。这一下,整个故事变得漏洞百出,因为一个社会普遍认可的底层逻辑也已随之改变,东西方人情世故的差异、契约精神的差异等等使故事变得不再成立、不再可信。于是,几个名字就左右了整个故事的走向,人物活在时代背景之上,时代又因人物的点缀凸显而更显丰满。

毕飞宇从各个角度带我们领略了一个字、一个词以及隐含的故事背景对作品的影响。

这归根结底是一个“真”字。

正如略萨在《给青年小说家的信》中所说:「真诚或者虚伪在文学领域不是道德问题,而是美学问题。」

一本好小说最大的魅力就在于让读者在明知这是虚构的同时,却不得不感同身受、信以为真。

我最怕在科幻小说里看到科学谬误,在推理小说里看到逻辑漏洞,在纯文学里看到人物刻板空洞,因为这些失误会毁了作品最重要之处的“真”。

而好的作品,则在细致入微处、在背景幽暗处,都耐心地铺陈着“真”。

于是《促织》让读者相信那小虫儿是孩童所变,《水浒传》让读者相信毫无反叛之心的林教头必然要被逼上梁山,《项链》让读者相信在19世纪的法国生活着许许多多有些虚荣又真诚得令人心疼的马蒂尔德。

略萨

略萨还说:「任何小说都是伪装成真理的谎言。」

可见他很清楚虚构文本和现实的界限,他可以用真实感把读者戏耍于股掌之上,又可以跳脱出来用上帝的视角俯瞰小说中的众生。他的小说中残酷而令人鼻酸的桥段比比皆是,借用毕飞宇的话说,就是“心慈手狠”。

相较而言,毕飞宇在谈及他的小说《玉秀》时,则并未做到“心慈手狠”。他修改了过于残酷的玉秀之死,让玉秀活了下去,以与自己和解。

这有点儿像演员的“入戏和出戏”。略萨是那种懂得“出戏”的演员,而毕飞宇则深陷在一个角色中不能自拔。

我个人喜欢《玉秀》第一版结局远胜于第二版。在菜籽堆中越陷越深、绝了呼吸的玉秀,才是真实的玉秀,而那个生下了孩子活着的玉秀,则像是一尊发硬的蜡像。

所以当看到毕飞宇用“反哺”一词作为《玉秀》一课的标题时,我既庆幸又悲哀。庆幸,在于毕飞宇将这一次修改视为一种进步,于是可以自洽而满足地活着。悲哀,则在于玉秀在我心里真正地死了,留下一座蜡像,而毕飞宇也再不会写出下一个活的玉秀了。

作者是小说的上帝,构筑一个世界,养活一帮人物,人物自然地滑向他的命运深处,无论是欢喜,还是毁灭。而若作者使用金手指逆天改命,则无异于生生掐断了命运,提前杀死了角色。

作家把“心慈”给读者、给世界,而“手狠”则要留给角色和作品本身。

只有这样,作品和人物的“真”才得以保留,“美”才得以涌现。

最后我要说,我十分享受毕飞宇对小说纤毫毕现的解剖,但并不打算按照这种方式去读小说。

我不确定他是真的在读每篇小说时都这样逐字逐句去分析,还是为了开讲座,而刻意去做了许多分析,来当作课堂的范例。

我更偏向于是后者。

他在文中数次提到小说家的“直觉”,他说:「好小说要经得起分析,但作家在写作的时候是不会这样分析的。在写作的时候,小说家主要靠直觉。」「在写作的过程中,思考极为重要,但思考往往不能带来快乐,是不断涌现的直觉给作家带来了欣喜,有时候,会欣喜若狂。这是写作最为迷人的地方。」

小说家依靠直觉写作,并享受直觉带来的快感。

而我想说,读者同样享受直觉。

我永远不会忘记看完科塔萨尔的《魔鬼涎》时的震惊和拍案叫绝。故事的最后,“我”躺在地上看云起云落、雨过天晴,就在这一刻,作为读者的我突然“悟了”,原来“我”是照相机的镜头,于是前文中的一切错位和诡异的感觉都得到了解释,世界突然变的清晰澄澈。

我也永远忘不了读芥川龙之介的《地狱变》时的悲哀和无力感。挣扎于艺术和人性之间的画师良秀,看似宽和实则残酷的堀川大人以及不断否认着黑暗事实的怯懦的旁观者“我”,构成一幅华丽得诡异的浮世绘。芥川对于事实真相刻意地留了白,于是无比悲哀的基调从艳丽的画皮中透了出来。

《魔鬼涎》在我脑中轰然绽开的烟火与《地狱变》在我心里妖娆蔓延的水系,我想这就是直觉的馈赠。

倘若在遇到《魔鬼涎》中每一个诡异的视角、《地狱变》中每一句看似客观的评述时,都停下来细细品咂一番,那“烟火爆发的能量”和“水系蔓延的趋势”也势必被阻断。

这时作品里的字句就像是被盯得太久的汉字,显得陌生、离解,篇章于是不再是完整的篇章,而是割裂的一个个分析、内涵、重点。

对“真”和“美”抽离的肢解、分析,替代了沉浸阅读时感受到的“真”和“美”。

我能得到的,也就只有理智上对作者的敬佩和对作品的优秀评价,而非被直觉驱使的油然而生的激情和感动。

而后者,恰是阅读最令我着迷的地方。

. The End .

shadow0312

赞(0) 打赏
转载请以链接形式标明本文地址:梦千寻 » 读书笔记 |《小说课》毕飞宇:好作品的“真”
分享到: 更多 (0)

(书影音学外语)

(中日韩女明星写真集)

梦千寻 - 梦里寻它千百度

电影台词名人名言

关注或打赏

支付宝扫一扫打赏

微信扫一扫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