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

[原创]只有香如故

陈思盈/文

提起香，生活在颍川大地的人，一定不会忘了“为人伟美”“瑰姿奇表”的“留香荀令”荀彧。他自带熏香，每每去别人家做客，即便离开了，他曾经坐过的地方也能保持好几天香气，就像余音绕梁一样，传说有一味“荀令十里香”留世。黄庭坚《观王主簿家酴醿》中的“露湿何郎试汤饼，日烘荀令炷炉香”，李商隐《酬崔八早梅有赠兼示之作》中的“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炉更换香”，说的都是荀彧留香的典故。

而我认为，荀令君与“香”这个字痴缠经年，不是他的熏香能让人痴恋多久，而是他的品格之美让他留香千年。

唯有暗香来

灵魂是有香气的。这种灵魂之香，是不见其影，不听其音的，甚至是不闻其香，只能用心去品的。

“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说的都是梅之香气，梅之灵魂，梅之品格。

梅姓之人，除却梨园大师梅兰芳让我常常敬其品格外，现实生活中姓梅的朋友，我只认得舞阳的梅丹丽。我们是文友、书友，生活中少有交集，偶尔会在微信和电话上聊上几句，但这丝毫不阻碍我们的相互吸引。她人生得美，名字也取得美，生活中懂得美，更重要的是心灵美——天生得美的皮囊，后修有品格之美，这样灵魂有香气的女子，怎不引人近嗅之香？

暗香浮动月黄昏。暗香是焦作一个姐姐的笔名，曾于2016年来小城讲过剧本创作。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样与她相识的了，最开始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而吸引我的，正是她的“暗香浮动月黄昏”。她的香，浮动在她编织的剧本故事情节里，飘摇在她营造的心灵花园中，氤氲在她得体的衣着搭配上。她温柔之中个性十足，绵软之时刚性自现，愿意与灵魂相近之人对影独酌，却对聒噪浮气之人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我们偶尔在读书写作的行走活动中邂逅，平时鲜有交集，但在她暗香浮动的文字里，在她暗香氤氲的朋友圈动态里，我深嗅其灵魂之香。

静安然，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在心里问：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名字？娴静，安雅，淡然，配上她盈盈的书卷气息，是那么的相得益彰。她是永城读书会的负责人之一，与我一样，因为爱好读书而吸引了一批灵魂相近之人。这曾经是一条小众之路，一路走来，回头望望，我们都会感慨万千。但我们不会止步，会在书香之路上，继续行走、追寻，集聚灵魂之香。

我有香盈袖

香是生活，香是仪式感，香是一种生活态度，香是独特的自我表达。

我喜欢香，常常在读书写字喝茶或心绪不宁时燃一炷香，或是让人魂牵梦绕的沉香，或是庄严浪漫的檀香，或安息香、苏合香，以鼻闻香，舒缓情绪，定神安心；以眼观香，净化大脑，静思己心；以心感香，品味生活，修行品性。

我常一人独坐于案几边，静静观香之袅袅无形之态，时而有“大漠孤烟直”的亭亭净直之态，时而有“沙场秋点兵”的肃杀之感，时而有“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的时光之殇，时而有“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缘分之憾。

年少时，在《红楼梦》中，时常邂逅香，常常是宝鼎香炉，袅袅绕绕，随着香情闺事，让人感念岁月浮沉，人生荣辱。年岁渐长，人生的行囊越来越重，心灵却越来越放空。在香中，我独爱沉水香，总是觉得，若能心如沉水香一般，一如定石，沉静如水，任世事缭绕，也无惧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香气，有的香触之可闻，就像《红楼梦》中的黛玉袖中之幽香，宝钗身上之冷香，可卿房中之甜香；有的香只能心近了才能感受得到，就像灵魂之香、书卷之香。

当然，也有人身上的香气，是让人憎恶、让人腻味的，甚至是让人近之想远远避开的，大抵，还是因为心香而人香、心臭而人臭吧？

明代文人陈继儒《太平广话》有云：“焚香、试茶、洗砚、鼓琴、候月、听雨、刻竹、喂鹤，皆一人独享之乐。”红尘嚣嚣，我们做不到“皆”享之乐，能做其中三两项，也是无限之乐趣了。

我之袖中香，是黑白生活中点燃的一抹嫣红，为生活映照出活力与色彩，就如我不喜化妆，却喜欢常常用鸽血红的唇膏点缀面色。只那么一点，生活和脸就生动了许多。凡俗的生活，让我常想红袖添香而不得，只能除了偶尔消受朋友所赠的些许沉水香外，或插支线香，或是燃上盘香了。只那么一小会儿，便是顶顶的享受了。

我之袖中香，是忙碌工作后的一丝调剂，给自己一个喘息的通道、一个生活的出口、一个放飞的空间。在无形的烟雾中，可以思虑一天之所得，可以总结一天之不足，可以梳理明日之规划，更可与爱人一起拨弄香灰，把香炭点燃，仔细地埋好，放上一粒香丸，让馨香萦绕心头。

我之袖中香，是读书、喝茶、赏花时的不可或缺，满屋绿植中，一炷香、一杯茶、一本书，足以慰风尘，足以抵万金。“品茶最是清事，若无好香在炉，遂乏一段幽趣……”家中偶有好友来访，来人只说一坐便能沉静下来，想来，是那一盏茶香中，多了一抹沉水香的沉静？

一夜暗香红

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研究古代女子，特别是爱香的女子。

有一次，看到汉武帝焚香招魂的故事时，深受感动。说是汉武帝因宠爱的李夫人离世，非常悲痛，便以皇后的规格礼葬她，并派人画了李夫人的画像挂在甘泉宫，还派了很多方士配制各种异香，大量焚烧，希望可以把李夫人的魂召回来。一代帝王，深情若此，那夜夜暗香中，李夫人虽说红颜薄命，也不枉来世一遭了。

飞燕合德姐妹共同侍奉汉成帝，合德非常喜欢用香，也擅长制香，每日用香的数量之大、方式之多，旁人无法比拟。传说合德坐过的地方，三日之内都有余香。可惜，再多的香，也遮不住宫廷争斗的血腥，抵不过姐妹间的猜疑宫斗。那夜夜暗香中，可有对亲情的一丝挽留？对爱情的一丝忠贞？

《天宝遗事》中曾记述：“进助情花香百粒，大小如粳米而色红，每当寝之际，则含香一粒，助情发兴，尽力不倦。”传说讲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曾用过安禄山进贡的助情香丸，谁又能说，这夜夜暗香中，没有叛乱的阴谋呢？

易安居士喜欢用沉香、龙脑香，且喜欢把香放在一只兽型的铜香炉中，有时也是会用篆香计时的。她一人独坐时，酒后入眠时，佳节思乡时，都会用香。谁又能说得清，在颠沛流离时，对生活品质要求甚高的她，那夜夜暗香，有多少梅心惊破？

明末清初最著名的“秦淮八艳”中，李香君、柳如是、陈圆圆、董小宛，都是擅长用香的，能入选“秦淮八艳”，除了超群的容貌，具有琴棋书画的技艺，还得有吟诗赏香的情趣。娶了董小宛的学者、诗人冒襄，在她病逝后写了一篇《影梅庵忆语》，追忆其音容笑貌，列举其才华，从诗词歌赋到古琴音律，从弄香炼膏到爱花品茗，对她的深深喜爱描绘得淋漓尽致。他和董小宛都是用香高手，在那夜夜暗香中，藏了多少闺房之乐，含了多少情爱？

还有《甄繯传》中写道的椒房之喜，那是女子在宫中最尊贵的荣耀，以椒和泥涂墙壁，取温暖、芳香、多子之义，格外香气盈盈。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的绞绡宝罗帐里，夜夜暗香中，又有几多真爱呢？

一夜暗香红。

古代女子，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自由，虽然有离了男子便不能独活的不自主，但读过有关这些女子的文字后，我突然十分艳羡他们的生活，可以把平凡乏味的生活过得如此美妙。入夜，细细拨弄香灰，置炭，择香，熏点，忘却多少烦恼，浮动多少暗香。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这是多少文人梦想的场景。简陋的书房里，一桌、一椅、一张书架，入夜，一盏孤灯，男子伏案而坐。如果这时，有一红颜在侧，细细拨弄香灰，燃一粒香丸，只那回头的浅浅一笑，足以让人心神摇荡了吧？

一夜暗香红。香是色彩，是氛围，是女子心头的红玫瑰，是男子心上的朱砂痣；香是情趣，是爱恋，是天上飘过的白云朵朵，是地上流过的细流浅浅。

只有香如故

“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驳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个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民国才女张爱玲在《沉香屑：第一炉香》中写道。

张爱玲的《第一炉香》，很多人读后，只觉冷。她用她的笔，道尽了那个时代的苍凉。而由水韵沙澧读书会主办的“文艺小方桌”即将燃起的第一炉香，是伴有缕缕书香的温情香事……

2019年2月22日晚，我们将在花香氤氲的“茶花坊“三楼，和一群灵魂有香气之人，循着《闻香寻找张爱玲》的缕缕书香，带着各自对张爱玲文字的不同感受，来赴一场“香”的约会。

万朵，茶花坊的主人，这个名字中自带花香的女子，在短短的会面后，我们便定下了这一场香事。

记得那一日，雪后初霁，我与友人赴一场夜茶之约。就在茶花坊，我们闻沉水香，识各色花，品烤白茶。那是我第一次尝烤白茶。万朵说，白茶之中，寿眉以烤为佳，经短暂的“烤”，杀去其寒性，在隆隆冬日尝来，更加暖胃，暖心，暖肺。

香，是一场小众的雅事，香，是懂得之人的慈悲。

张爱玲的《第二炉香》，笔下活色生香，却少了人的温情。水韵沙澧读书会的第二炉香，将是静心之香。

看，在沉香屑中，那烟的形状是变化万千的，每时每刻都是不一样的。静静地燃上一炉香，把它放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你会觉得，有时它静如处子，有时它似云非雾，有时翻卷无定，有时直飞云天。

听，那沉香之屑，正用它的柔情包围着你，那香气四溢的微小颗粒，正落在你的衣服上、头发上，甚至被你吸进鼻腔中，进入五脏六腑。除了它之外，还有谁能这么无微不至地给予我们关怀呢？

来，在沉香屑中，让我们闻香寻找张爱玲，寻找海上花开，寻找海上花落，寻找倾城之恋，寻找茉莉香片，寻找封锁中“克林，克赖”的电车声，寻找静安寺中传出的晨钟暮鼓声……

[ 陈思盈书于2019年2月15日夜。这一日，是小儿兜兜阳历六岁生日。是以记。]

陈思盈 /

1980年生于字圣许慎故里河南漯河，喜文字，爱读书，系河南省网络文学学会会员、河南省杂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