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我昨天去新华书店的时候，发现书店已经不在以卖书为主了，主要是充当咖啡店+卖文曲星的地方。甚至新华书店的有一块地方还卖起了手机，拉着装宽带的横幅。
我当然不是来和你说什么新华书店的故事的。陈寅恪在王国维的纪念碑上写道：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我当然也不知道，王国维为何要自杀，陈寅恪又为何写下如此感言。我只是一个过客，所以我看到也只是，在喧嚣的书店里。有一个小伙子在看一本书。叫：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是尼采写的，不巧我也看过，几年前这本书挺火，属于小众主义的装逼者常用的装逼道具之一。是一本讲哲学，讲尼采的“上帝已死，需超人渡世”这种新价值观体系的书。不好读也不好玩。我不知道都9012年了，为什么还有人去愿意看这种书？大家读书难道不都是为了追热点，蹭圈子？
我于是走过去，想看一看这个小伙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书店里的人不多，早已不像我读书时那样，一到周末塞满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人，这些奇怪的人当中，有的是像我这样的学生、有的是想自学的程序员，有的是清贫寒酸的人，还有过来识字的人。而现在，唯一的特点是：没人。我在旁边盯着这小伙子好大一会，终于忍不住装逼的心思，上前打招呼道：
“你知道尼采的精神三变是什么吗？”
小伙子好像被我的装逼气息所折服，楞了一会说：“是骆驼、狮子、婴儿三变吗？”我点点头，没想到还遇到一个研究尼采的小伙伴，我看了看他座位旁边还放着一本书，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我听说王国维也是喜欢尼采的一把好手，他的“三境界”恰恰与尼采的精神三变暗暗遥相呼应。想来也是受了尼采的启发。
当然，我当然不是来和你讲故事的，很抱歉跟你扯了这么多，接下来我要开始正题了。关于“价值观”的故事。
我记得我那天和那个小伙子谈的还不错，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然后扬长而去，我问，“你觉得谁是上帝？”
我在20岁的时候，想了很久，费尽心思的去琢磨一个道理“我的价值观是从何而来的？”
那个时候我信佛，有些虔诚，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佛祖，为什么我又会对佛祖所说的那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苦集灭道”这类话深信不疑呢。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告诉我他是佛祖，我应该听他的。
我记得我小时候总是对我妈很信任，她告诉我“我是从她肚脐里出来的”，我看着自己的肚脐和我妈的，感觉确实是那么回事。直到我长大了很久之后，我一直持有这个“价值观”和人争吵，甚至对人鄙夷，你才是从逼里出来的呢。然而等到我20岁那年，我才知道，原来我真是从逼里生出来的。
知道真相的那天我想了很久，原来你所坚信“别人说的话”也很有可能只是别人骗你的。那一刻我三观感觉崩塌里，原来我深信不疑的东西，也有可能只是别人的一句戏言。
当天晚上，我想起了佛祖，我连他见都没见过，又怎会对他深信不疑呢。我想了很久，纠结于一个问题。“你反正没有亲眼见到，如果书上写的东西都是骗你的呢？”
你看，历史是胜利的政客的言辞。宗教也只是政客用来方便驯化民众的工具。然而正是这些，“写成文字”“宣于我信任的人之口”的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最终形成我的价值观。
所以，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问自己，“你真的有价值观吗？”
我想来想去，发现是没有的。我有的只是自以为是的，把书上喜欢的符合自己脾气的”言论“，把喜欢的人所教导我的”话语“。截取过来，拼拼凑凑，告诉自己，这就是我的”价值观“。
然而”我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真实，也从未有过自己独立的思想“。
我想了想，我活在这里，在这篇穹顶之下。“我原来只是活成了别人想要的样子，我从未认识过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于是，20岁的那天我暗暗下定决心。我要，独立人格，无拘无束，做我自己。
以上，就是关于价值观的故事。
时隔多年，我走在王国维的纪念碑前，看着陈寅恪写的“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又想到自己身为码农每日过着996的生活，每日奔波于物欲。奔波于财富自由，奔波于上进。奔波于一切的一切，“一切掩藏在穹顶之下的价值观框架”。我终于‘活成了这个世界，想让我活成的那样’。
这个世界，想让我活成什么样？
大约是一个好人吧。
我突然有些明白陈寅恪关于“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的意思了。即，什么是学术，“学术就是告知真相的言辞”。如果书上的东西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那又哪里有什么“独立的人”可言呢。
我俯首看己，每日是无休止的加班，无休止的攀比，我总是活在焦虑与脱发中，活在夹拖与格子衬衫当中。“活在这个世界精心设计好的陷阱当中”。即，无休止的消费主义当中，“我总是陷入物欲，然而用余生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的物欲买单”。我实际上，没有能力独立思考，也没有时间思考。看似独立自由，实则早已陷入陷阱。
“这个世界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它尽可能的压榨你的所有潜力，让你忙碌，让你最大化的输出自己，出产价值。成为“它”的一环。
我记得几年前我在看尼采的时候，尼采说上帝已死，超人当立，所谓上帝已死，说的是，自古上传下来那套“价值观”包含诸如法律、伦理、规矩、道德这些东西，都随着古人死去了，应该换换了。所谓超人当立，是真正具有独立思考的这些“人”。这些真正的人，应当在新时代努力建设新的价值观。这样才对。毕竟上帝佛祖圣人，也不过是古时候的“人”。所传下来的价值观，不过是大家神化的结果。
然而，“没有人比你自己回更了解应当怎样做自己”。
所以，尼采觉得，不如让自己就当这超人，当这太阳。大家都听我的好了，毕竟，“我，你见过，上帝，你可没见过”。
我当然不愿意跟你扯什么哲学，因为这读起来很没意思。不如继续讲我的故事。时至今日，我想起我20岁那年告诉自己的话“独立”。又想起25岁我当码农时告诫自己的话“不要追逐物欲，追逐真正的自由”。我才发现自己，实际上，一点也不够独立，也不够自由。
你看我彬彬有礼，我目的性导向的做事，我契约精神满满，我是大家口中的好人，我努力让自己活得精致。你看，多好啊。
然而，“我只是活成了这个世界所推崇的那个人的样子，活成了它想我成为的那个自己”。
现在我老了，我回想自己20岁25岁告诉自己的话，独立、自由。不禁惭愧。这哪里是我，这只不过是这个社会的一个克隆人，一个螺丝。
我看着眼前这个读《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小伙子，他和我当年一样。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以为自己是“有三观的独立人”。我和他聊了很多关于尼采的事。甚至还有王国维的气节。最终离去。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上帝。
有的不过是对自我的救赎罢了。
——————来自一只搞哲学的皮皮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