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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挥:横扫世界 ——也谈世界文学(十二)

寇挥:小说家。“独立作家”专栏作家。

横扫世界——也谈世界文学

寇挥/文

第二部分
扫荡西半球

我的记忆里没有玻利维亚的小说及小说家,这叫我觉得十分蹊跷。我的记忆里有的只是罗亚•巴斯托斯长篇小说《人子》的最后一部分,巴拉圭与玻利维亚的战争爆发了,监狱里的农民起义军战士全上了战场。这个以拉丁美洲解放者的名字命名的地域,怎么会没有一部伟大崇高的长篇小说呢?不应该啊!

在沿着安第斯山脉进入神秘古老的秘鲁之前,我岔开话题,也许是因为觉得秘鲁这块地域产生的作家过于沉重,有了畏惧心理。说起我对于秘鲁小说的阅读,话题实在太长了。巴尔加斯•略萨这位小说家的长篇小说叠加到一起真的比他的身体还要高,著作等身这样的夸赞已经对他没有什么意义了。略萨是拉美结构现实主义的创始人,我在二十多岁时在得到了结构现实主义文学这样的知识的同时,也就认识了这位小说家。他的《绿房子》是结构现实主义的样本,五条线索齐头并进,五条线索上的人物推进着他们自己的故事,五条线索之间由略萨创造的连通器相连。这部长篇小说约有三十万字,我读了不下三四遍,留下的记忆是它的技法与结构,人物与故事却淡漠了。也许是因为小说不是由一个整体故事构成的,有五个故事主体,众多人物,什么都多,记忆就丧失了作用。我只记得有一个姑娘从修道院逃跑了,警长带领着部下到深山里去寻找,同时去的还有修道院的几个嬷嬷。秘鲁的原始森林可真是深啊,你进去了感觉中就可能永远出不来。《城市与狗》是我从市上的图书馆借来看的。这部长篇小说写的是秘鲁的军事院校,一个学生,由于他的特殊个性,特立独行,他的不合群,他的奇谈怪论,他的异见,被大多数军校学生所痛恨,于是这种集体意识要有意识地除掉这各色的一个。军事训练的黎明,蒙蒙晨雾中,一个学生执行了集体的意识,在操练中,真的开枪把这位特殊个性的学生枪杀了。这样的惊天事件在这个不起眼的早上、在这个无声无息的校园里不可逆转地发生了。校方掩盖了真相,轻松地处理了这个军事独裁下必然会发生的杀人事件……

这部小说的现实性现实感强烈得令人震恐。一个年轻人的生命是会这样消失掉的,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也会这样蒸发的。我们身边的博士研究生不就是这样去了死者的天堂了吗?

《胡利娅姨妈与作家》我一直不喜欢,到今天也没有读。还有《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我读了好多次都没有把它读完。内容梗概我是学习了的,大概是缺乏吸引力,也就没有足够的推动力给我加油完成对于它的阅读。巴尔加斯•略萨的多产是他作为一个优秀小说家的最大优势,五十万字的《酒吧长谈》你可以不读,但他还有五十多万字的《世界末日的战争》,光是这个小说标题就够叫我迷惑的了。解惑解谜——这是阅读的推动力。阅读这样的大篇幅小说,一是需要时间,二是需要体力,脑力当然是必不可少的。我得忍受长篇小说普遍存在的枯燥与缓慢节奏,到你阅读了一半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它的优秀之处,你一定得继续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往下走。是往下走,往最下面走,往最后走。走着走着,你便发现了逐渐绚烂壮观起来的溶洞风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创造的自然奇观,你的饱览是对你的劳动付出的最佳回报。我看到了巴西内陆腹地卡奴杜斯地区的农民如何生活在远古崇拜的荒漠里,他们对于一个叫劝世者的原始信仰与崇拜,激发着他们体内的原始力量,他们以及他们的世代祖先对于神明的原始恐惧凝结成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化作对于这个人、这个劝世者的崇拜,这种崇拜的力扭结到一起,农民起义军的力量强大得惊天地泣鬼神。巴西共和国的政府军连续五六次向卡奴杜斯进军,围剿这支农民军,结果都被打得大败而逃。共和国倾注了更大的军力终于把卡奴杜斯这个愚昧信仰的小王国包围到了最小的范围之内。起义军面临灭亡,劝世者也患了重病,奄奄一息,卡奴杜斯岌岌可危。信仰者们预感到了大祸临头的噩梦,他们把他们信仰的劝世者完全当成了下凡的神灵,连他在重病中的肠道排出物都当成圣物吃了下去,以求他们进入天堂而永生。略萨概括得真好,这真的是世界末日的战争。劝世者早已把世界末日的观念灌输到了农民们的心脑深渊,也把人间最大的恐惧感传递到了他们的感觉深处。人类的纪元无论转动到哪个世纪,蒙昧依旧像死神一样不可能远离,它会紧紧地贴着人类的身体,随时会钻进皮肤,钻进五脏六腑,危及生命。这场战争是巴西共和国与古代亡灵的战争,是与古代原始神灵的战争。假如共和政府军的战士也被这种古代亡魂古代神灵附身钻心,这块地域的历史就会倒转,就会回到蒙昧信仰的时代。人类的肉体与心灵神智都是极度脆弱的,它们恐惧的是永远的死,永远的消失,不存在了。有这样的前提压力存在,人类回到远古的现象并不奇怪。内心的脆弱呼唤神灵支撑,永生的梦想焚烧知识与科学,蒙昧与愚昧呼唤着远古的神,这样的神明早已消逝到了人类的神话传说时代了,他们便把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当作那种神明的化身与象征进行崇拜——这部长篇小说写出了人类的不幸与可怜,写出了人类灰暗的未来前景。英雄与神灵还会回来,还会附丽到某个疯子身上回来,还会依附到某个把自己膨胀成群众的父亲与领袖的人身上回来,那个时候,人类所创造的文明与知识科学是没有力量阻挡的。人距离他的死更近,距离永生的神更近,科学与知识解决不了这样的终极问题。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批判过略萨,对他的《情爱笔记》很不以为然,就像我瞧不起他的《作家与姨妈》一样,我无法看重把情爱作为主体来写的小说。我预言他获得不了诺贝尔文学奖——那时是2005年的秋天,我没有想到这位我阅读了二十多年的小说家还能写出《公羊的节日》那样的反独裁者小说。我曾经认为《世界末日的战争》是一部反独裁小说,尽管其中的核心人物是个流浪汉一样的劝世者,但他作为一个未来社会英雄崇拜领袖崇拜的独裁者雏形却是完整的。这位劝世者建立的卡奴杜斯政权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独裁政权。在共和政府军的强大包围圈里,在面临毁灭的高压之下,他的拥护者们沉浸在对他的疯狂信仰激情之中,他们之中还没有时间产生清醒者和背叛者,这位劝世者也就没有机会行使绝对权威的对于背叛者处以火刑格杀勿论的独裁权力。《公羊的节日》取材于特鲁希略家族独裁统治下的多米尼加共和国,小说写的是几个军官对于这个老总统实施袭击,刺杀成功之后,他们依靠的国防部长由于他的奴才本性没有敢于承担刺杀的责任,迅速组建新的政府,而被以副总统为核心的顽固势力抢先组建的清算行动摧毁,参与刺杀行动的军官全部被杀,连没有参与行动的国防部长也被严刑拷打,酷刑之下,连他阴囊里的睾丸也被挤压出来,叫他自己吞了下去。这是一次成功的对于独裁者的刺杀行动,可落到了如此惨败的地步。这群军官的行动造成了顽固势力对于多米尼加的更为严酷的极权统治,不但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还把更大的灾难引到更多的人头上。

这部小说我是在略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2010年冬天阅读的,它带给我的振奋不亚于我又一次与一个知音相爱。

玻利维亚旧称上秘鲁,大哥伦比亚共和国的组建者“解放者”西蒙•玻利瓦尔当过秘鲁共和国总统,同时还是玻利维亚总统。这位天才的英雄在他47年的有限生命历程中,发动的战争与《百年孤独》中的奥雷良诺上校发动的战争还要多。

在论述哥伦比亚的加西亚•马尔克斯之前,我插进一段对于《拉德茨基进行曲》的补充解读。昨天早上我刚刚读完这部二十六万字的小说。我一边写作这部《全球经典小说的阅读记忆》,一边读罗特的小说,当我看他的小说时,一进入那些行列之间,我心灵里的劳累便消失了,进入到一种莫大安慰的休息状态。这部长篇小说是奥地利的约瑟夫•罗特于一九三九年完成并出版的。罗特生于一八九四年,殁于一九三九年,享年四十五岁。罗特的这部小说是在卡夫卡病逝十年之后的一九三二年出版的,罗特当时三十八岁。读了这部长篇,我对奥匈帝国和弗朗兹•约瑟夫一世皇帝、被刺杀的接班人斐迪南大公和卡尔一世有了近距离的直观认识。卡夫卡在创作其伟大长篇小说《城堡》之时,他还没有对这个没落的奥匈帝国的衰亡进行思考,他书写的还是这个帝国的高高在上与极度神秘。他把它象征化了,把这个帝国微缩为一座城堡,一心想进入者必须经过炼狱般的考验。卡夫卡的“城堡”是上帝之国,是天堂,是经历过黑暗深渊的地狱,爬上净界炼狱山峰,升华到地球之外的天界。约瑟夫•罗特的这部小说里的特罗塔家族三代单传,第一代是索尔弗里诺战役的英雄,这位上尉在战场上,当弗兰兹•约瑟夫皇帝拿起望远镜朝远处敌方阵地观察时,他迅速扑过去把皇帝按倒了,与此同时,一颗枪弹穿透空气呼啸而来,打碎了上尉的肩胛骨。他因救了皇帝的命被封为男爵。这位上尉成了人上人之后就与他的父亲——一个有残疾的卫队长——拉远了距离,从战场上退役之后,他只见了父亲一面,一直到父亲去世他才再次出现在老人家的遗体旁。这位新晋男爵与和皇帝有亲缘关系的某个大臣的女儿结婚生下了特罗塔家族的第二代——弗兰兹•约瑟夫•封•特罗塔•齐波尔耶男爵。男爵执意不让儿子与军队沾边,把他培养成了一个文官。这位特罗塔家族的第二代在索尔弗里诺英雄死后,当上了地方长官,他与另外一个贵族的女儿结合有了第三代。他给这个男孩取名卡尔•约瑟夫。这位第二代男爵没有理解他的父亲为何叫他学法律与军队拉开距离的良苦用心,怀着对于皇帝的忠诚把他的儿子送进了军队。小说的主体内容是这位第三代男爵在骑兵营与步兵营里的成长过程。军队营地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和妓院,军人们醉生梦死,一派暮日景象。皇帝老得连他的记忆也衰老了,不努力回想就找不到昔日的影子。大战爆发了,卡尔•约瑟夫随军队开赴边境战场,他为渴得将要毙命的连队去井里取水,结果被爆头而亡。特罗塔家族的惟一继承人消失到了尘土的地平线之下,第二代的特罗塔男爵——地方长官——垂垂老矣,他去看望病入膏肓的耄耋皇帝,回到他的任地之后,他与皇帝几乎是同一时间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第二代特罗塔男爵在得知皇帝将不久于世之后,他的心理上做好了殉葬的准备。他的生命力过于脆弱,大气中的一丝气息就足够使他面见死神了。这之前描写了皇帝的继承人斐迪南大公被刺杀身亡的消息传到军营时的场面。死亡灭绝的气息笼罩覆盖了世界。特罗塔家族随着帝国一起灭亡了,断绝了。这是一曲哀婉的挽歌,写尽了将亡事物的悲凉气氛。

这部长篇小说在法国贝•皮沃、皮•蓬塞纳编写的《理想藏书》的德语文学中排名第十,在美国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的著作《西方名典》中也名列前茅,可见东半球与西半球对这部小说的英雄所见略同。

我终于能够放开膀子来对加西亚•马尔克斯进行评判了,这得花费相当大的篇幅,耗去相当多的时间。

我突然想起了荷马的《伊利亚特》,在批判《奥德修纪》的主角奥德修斯的奴隶主残暴思想与行为的时候,我还没有思索出《伊利亚特》的可憎之处。文学评论必须灵感,灵感闪现时你才会发现你所研究的作品的意义,正面或者反面的,或者正反面同时混合存在的。荷马为什么认识不到帕里斯与海伦是真心相爱的,为何不分析一下这两个男女之间的爱情的合理性与崇高性。世间的人都是自由的,没有所属与从属的关系,男人女人都是自由的,独立的,都是天地的精华,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女人嫁给某个男人就为他所有了,成为他的财物了呢?这是违犯天地神明原初真理,人为或者说人文是人自己规定的,是违犯自然的。这种反自然的人文人规反过来变成人的枷锁,把人间变成了炼狱。墨涅拉奥斯虽然是海伦的丈夫,但这位妻子在爱上帕里斯之后,在海伦为了与帕里斯的爱情而抛弃了一切,包括她的女儿赫尔弥奥涅,与帕里斯同奔特洛伊之后,这位丈夫就失去了对于这位女性的所有权利,她不再爱你,你也就对她没有了丝毫的权利。但是,墨涅拉奥斯鼓动他的哥哥阿伽门农却因此发动了惨无人道的希伊战争。十年战争,导致无数人命丧黄泉,真是罪恶滔天。敢设想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发生这样的事吗?!专有、私有、极端导致因一个与他生活过的女子与别的男子相爱奔向自由而发动战争,这一切都是权力私有的罪恶。我要说的是,帕里斯与海伦的爱情是美丽的,是值得赞颂的。这种崇高真诚的爱高于斯巴达和特洛伊,高于任何政权国家。帕里斯与海伦一见钟情,倾心相爱,即使是一夜情也是天地神明所赞许的。但是,那些把权力把国家看作私有财产的魔鬼们,不惜打十年的仗,不惜牺牲千万人的性命,这种罪恶荷马不去清算,居然连一句批评的言词都没有;他不去歌唱爱情,人类的崇高的爱情,而去歌颂战争、战功、英雄、残暴、死亡和伤血。因此可以判定荷马不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而是一个满脑子奴隶主专制极权思想的早已被彻底驯化了的类奴隶主。

有了上面对于《伊利亚特》的认识,我就更容易批评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代表作《百年孤独》了。这部长篇是我开始接触世界现代文学时最早阅读的几部小说之一,那应该是1985年前后吧,最迟也应是1986年,我刚刚二十出头,就读《百年孤独》,我的记忆力比较好,尽管读了一遍就把霍塞•奥雷良诺•布恩地亚和表妹乌苏拉•伊瓜兰繁衍的七代人名字弄清楚了,可我还是把它连续读了好几遍。霍塞•阿卡迪奥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长子,奥雷良诺上校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次子,阿玛兰塔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女儿,庇拉•特内拉是霍塞•阿卡迪奥的情妇。第三代阿卡迪奥是霍塞•阿卡迪奥之子,奥雷良诺•霍塞是奥雷良诺上校之子,17个奥雷良诺是奥雷良诺上校的儿子。第四代俏姑娘雷梅苔丝是阿卡迪奥之女,霍塞•阿卡迪奥第二是阿卡迪奥之子,奥雷良诺第二是阿卡迪奥之子,这是一对双胞胎兄弟。第五代霍塞•阿卡迪奥是奥雷良诺第二的长子,梅梅是奥雷良诺第二的长女,阿玛兰塔•乌苏拉是奥雷良诺第二的小女儿。第六代的奥雷良诺•布恩地亚是梅梅的私生子。第七代的长猪尾巴的孩子是第六代的奥雷良诺•布恩地亚的后代。第一代表兄妹生下的第二代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两个男性分别繁衍了19个孩子,第三代只留下三个后代,双胞胎兄弟和一个女儿。第五代还是三个人,一个男性,两个女性。到第六代就只剩下一个男性了,第七代便是预言中的长猪尾巴的孩子了。这个近亲结婚的家族从开始到结束,时间是一百年,总共是七代,最后一代已经变形了,长了猪尾巴,说他不是人了,也能说得过去。我上个星期还在读《拉德茨基进行曲》,小说里的特罗塔家族是三代单传,由第一代的索尔弗里诺英雄在战场上救了皇帝的性命,到第三代的卡尔•约瑟夫在奥俄边境战场上把青春生命献给了王朝帝国,第二代的地方长官在皇帝弗朗兹•约瑟夫一世去世后的殉死,这个家族的彻底灭绝。《百年孤独》也是这样的一部家族命运小说,从有到无的历程中,生发出无数人物的悲剧与喜剧。哈布斯堡家族的纯血统繁殖,一代不如不一代,直到灭绝。在这个家族统治的奥匈帝国,不但产生了卡夫卡这样的现代派伟大作家,还产生了像约瑟夫•罗特这样与卡夫卡相比稍微有点儿逊色的世界级大作家,布罗赫和穆齐尔也不是等闲之辈。这类小说的开山祖师应该是《旧约》,是《创世纪》。这部小说中对于时间的描述使我当时就认为它是一部有关时间哲学的小说。人无论是家庭、家族,还是个人,他们在时间之海里的渺小与无奈,没有希望。奥雷良诺第二的妻子菲南达这位从小就被她的父亲按照女王的标准教育的女性,她应该说是堂吉诃德的女性接班人,类似的接班人还有包法利夫人。她在最后的时间里穿上皇后的服装,进入到了她迷梦的世界,以王后的身份与感受去死神那里报到了。我觉得这一部分是小说写得最凄凉的章节。天空中的黄色旋转物,预示了神明对于这个家族的抛弃。那难道不是约定的信号?神与人之间的约,彩虹是其记号,旋转的飞盘也是。香蕉的没有限度的繁殖侵占了这块地域人的物理空间,更是把他们的心理空间挤压得风雨不透,他们感觉无法呼吸,就示威呐喊游行,结果被政府派来的军队扫灭。运输尸体的火车长得无法数清它有多少节车厢,幸存者阿卡迪奥第二从尸堆里苏醒,跳下火车,踏上了回乡之路。当阿卡迪奥第二步行回到故乡,接触到的马贡多居民对于他所说的大屠杀惨剧如闻天书,没有丝毫的记忆了,那么这个故乡,这个马贡多绝对不是之前小说中所说的那个马贡多了,这是马贡多的镜中影像。马贡多不就是一座镜子城吗?他们全生活到了镜子里面那个世界了。这样的马贡多的厄运是注定了的,只配被大旋风刮走,什么也不会留下。

我对《霍乱时代的爱情》没有一点儿兴趣,对这部小说没有好感。主角在追求到他一心相爱的女人之前,竟然与无数的女性疯狂做爱,直到那位女性的丈夫去世,才给他腾出了位置,他便驾船与她遁于海上,船头上挂上霍乱病魔猖獗的旗帜,他们在旗帜之下完成老年的疯狂——这部小说里的丑恶是不言自明的,这里所宣扬的爱情似乎也是不存在的。《迷宫中将军》写的是拉丁美洲的解放者西蒙•玻利瓦尔生命的最后旅程,他身经百战浴血赶走了西班牙人,却使新大陆陷入到了武力强力的混乱的迷宫之中。赶走了异族压迫者,野蛮武力众生,把这块地域变成了炼狱,平民百姓的奴隶地位没有改变,还要流血,献出生命。新生的本民族的野蛮力的代表比以前的异族统治者还要残暴邪恶——玻利瓦尔深深陷进这样的迷宫之中,走进了时间的永恒迷宫中去了。他这个解放者是怀着不解的迷惑死去的。他浴血战斗的47年,赶走了西班牙人,却营造了一个混乱的地狱,他的死亡之旅中浸淫着沉郁的懊悔之意。这使我联想到了《维吉尔之死》,维吉尔患了热病,徘徊在死亡的门口,躺在船上,在海上航行。维吉尔的死前意识里涌动的是他这一生与皇帝的关系,他成了皇帝的变相奴隶,在他的不情愿里面却有着愿望,甚至愿望是主要的,他愿望成为那样的奴。望着倒映海洋的蓝天,他否定了自己的一生,遗嘱焚烧颂唱罗马的史诗《伊尼德》。玻利瓦尔的一生也是一部史诗,是血与火的一生,但在他死前对于这样的一生作出的是否定性的结论。《百年孤独》中的奥雷良诺上校转战南北的历程无疑借用了玻利瓦尔的事迹,这两个人物一个在他的虚构世界里思考他起义战斗的无意义,一头栽倒到树根下,死了,直到兀鹰飞来才被人发现;一个是在现实的世界里冥想迷宫里的虚无。在这个自然进化的地球上,造化之力创造了一切,时间的无限中,造化之力创造的早期生命进化到了神明阶段,神明创造了我们现在的人类。神明远去了,人独立了。每个人都是地球和宇宙的中心,个人的心是整个世界,一旦被释放,人人都会成为权力的巅峰——西蒙•玻利瓦尔解放的就是这样的新大陆的人心。他是波澜壮阔的解放者,权力在他的心里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创建了大哥伦比亚共和国,创造了拉丁美洲的新结构,被他解放的被解放者人人都要成为他那样的解放者,对于武力的要求是天地开辟以来最强烈的——新大陆的武装林立、混乱的秩序是不可避免的。这似乎进入到了荷马史诗的时代,每一个人都要完成他的英雄梦想。他们生命的意义是成为英雄,青史留名,他们不在有限的生命历程中奋力一博,似乎就是懦夫。西班牙人被赶走了,魔鬼被释放出来了,从此以后,新大陆的魔鬼不断地变着身份登上权力的舞台……

我不能不说的是,《迷宫中的将军》这部小说最初的构思与设想是马尔克斯的一位朋友的,多年之后,那位朋友不但没有完成这部作品,依旧还要把它拖延下去,他就请求这位朋友把这样的题材让给他写。那位朋友痛快地同意了。假如一个作家具有马尔克斯这样的才华,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写作题材与构思,不妨也向身边的朋友请求一下,看他有没有多余的,让一个出来。这一点儿也不会贬低自己。劳动是崇高美丽的,只要你创造了一个新事物,便是神明对你的回报和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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