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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为证的美人计

五代后周时,曾经向周世宗提出攻取江淮建议的陶谷被派遣出使江南,借以窥探南唐的形势。当时有人写信给南唐重臣韩熙载,说陶谷这个人性格骄横,喜欢他人的奉承,应该小心对待。陶谷一方面挟大国威势,一方面确实骄纵,到了南唐之后容色凛然,严肃傲慢,就是在平常的宴席上吃饭谈笑,他也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不苟言笑,搞得南唐君臣又无奈,又没有面子。

还是韩熙载善于鉴人,他观察后觉得,陶谷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他本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品行端方,正直耿介。于是,想了一个让陶谷脱去皮相、损失尊严的计策。

陶谷住在驿馆中,时常看到一个女子在打扫庭院的卫生。这个女子虽然穿着破旧的衣服,戴着粗糙的首饰,却长得极为艳丽,就是皇宫中也少有那样的容颜。陶谷本来就不是柳下惠那样的正人君子,看到如此绝色,就上心了。开始慢慢地与这个女子接近。女子说她的名字叫秦弱兰,婚姻不幸,丈夫早死后只能托身于父母,也就是负责驿馆的那对夫妇。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后,该发生的事情自然地就发生了。第二天,陶谷还给秦弱兰写了一首《春光好》词,内容是这样的:“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祗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过了几天,后主李煜在澄心堂请客。宴席中间,李煜命令手下斟满了酒让陶谷喝,陶谷还是保持着那种上国使者的样子,满脸威严,根本不理。李煜便令秦弱兰出场,娇喉一转,如黄莺出谷,便是陶谷写的那首《春光好》。原来秦弱兰的真实身份是个歌女,是被韩熙载专门安排设套让陶谷入网的。这个时候的陶谷一下子变得羞愧满面,尴尬地捧腹大笑,面对这种老底被揭穿的局面,他是不得不喝,喝完又被接着灌。南唐君臣在国力上弱了一层,早被压抑得郁闷之极,无处出气,毫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那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把陶谷灌得七倒八歪,呕吐狼藉,还是坚决不放过。陶谷颜面尽失,就连南唐负责接待的人也看不起他了,回后周的时候,只派遣了几个小吏,带着酒很随便地给他饯行。等到陶谷回到京城,他那首深情款款的《春光好》已经传遍都下了。据说这成为陶谷最终没有得到重用的原因。

《论语》云“行己有耻”,这件事,可以说作为大国使者的陶谷不知检点,自取其辱。但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当时南唐国力弱小的被动处境:对于一个使者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来找到心理上的平衡,让一个弱女子出面表演,无论是君主,还是大臣,都来做这一场戏的配角,却仍然是于局无补。

面对一些解不开的困局,投其所好,让美女出面,设置一个陷阱引人入彀,往往屡试不爽。这样的事情,不但南唐的君臣做过,到了宋代,同样被人不掏版费地挪来使用。其中最有名的一次,出自名臣文彦博。

文彦博后来那是做到宰相级别了。还在他以枢密直学士的身份在成都任职的时候,受到当地风俗的影响,不到四十岁的他是宴集频繁,花天酒地,铺张享受。这种情况渐渐传到了京城,正好碰上御使何圣从请假回家,宋仁宗就命令何圣从察看一下到底是不是实情。

何圣从快到成都的时候,听到消息的文彦博也有点紧张。就在这时,他的一个幕僚名叫何少愚的出面了,对文彦博说:要是别人来,不好说,可何圣从却没关系,他是我的老乡。文彦博就让何少愚直接到汉州迎接何圣从。这个何少愚那是有备而来,他设置宴席,然后请出一个善于跳舞的营妓来表演。何圣从也不是什么立场坚定的有道君子,看到这个美女,口水都流了下来,狎昵一番那是难免的。问这个女子的姓,女子说她姓杨。何圣从一脸猪哥样地说:“你就是那所说的杨台柳啊。”何少愚见机行事,拿过这个营妓脖子上缠的罗帕,在上面题了一首诗:“蜀国佳人号细腰,东台御史惜妖娆。从今唤作杨台柳,舞尽江风万万条。”并且让那个营妓来唱了这首诗,更把个何圣人迷惑得是神魂颠倒。

过了几天,何圣从到了成都,依恃上命,自重身份,表现得又严肃又谨重。文彦博已是心中有数。有一天摆好宴席、备好舞乐来招待何圣从,直接把那个营妓找来,夹杂在其他歌妓中间,高歌了一曲先前何少愚写的那首诗来劝酒,在当时的风气下,这个厚脸皮的何圣从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放开喝酒,早把使命置之脑后。等到回到朝廷报告的时候,说文彦博根本没那会事情,这么一来,那些诽谤也就悄无声息了。

这种手段我们很熟悉,就是现在也被人使用。一个官员如果贪恋女色,往往会成为有图谋者加以利用的突破口,一旦有把柄被抓在人家手里,或者一旦接受了人家这方面的好处,成为一个利益链条,那就什么道义、规则、法律都无暇、无心顾及了。古代人之所以比我们今天高明,就在于连这样的龌龊事也带上了一层诗情画意,搞得浪漫而曲折,不像现在那么直接入题。

有意思的是,面对男性可以利用美女设套,面对女性,却也可以利用男性下套。而且同样有诗为证。

北宋大臣祖无择在三馆任职的时候,想娶一个姓徐的美女。这个徐美女要求却有点高,且不管你有多么崇高的职务,先得看看你长相如何。祖无择长得实在有点寒伧,担心徐美女看不上,一再找借口推托,可徐美女就是不答应。没办法,祖无择就想了一个主意。他的同事中有个叫冯当世的那可是风度翩翩,身材秀美,一表人材。于是,有一天就请这个哥们扬鞭策马经过徐美女的住处,并且提前通知媒人,让她们告诉徐美女这就是祖学士。徐美女不知是计,偷偷一窥,果然是帅哥一名,高兴得不得了,马上答应嫁过去。可等到成婚后才知道这是个低级的骗局,徐美女心中那股怒气是勃然而出。美女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离婚。这次有诗为证的不是当事人,而是大名鼎鼎的文坛领袖欧阳修。他在听说这事后,写了这么两句:“无择声名重当世,早岁多奇晚乃偶。”“偶”是真“偶”了,可最终结果却是美人一怒,又成单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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