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阅读 | 人生海海——麦家
报纸上说，生活是如此地令人绝望，但人们兴高采烈地活着；报纸上说生活不是你活过的样子，是你记住的样子；报纸上说，爱人是一种像体力的能力，有些人天生在这方面肌肉萎缩；报纸上说，没有完美的人生，不完美才是人生。报纸上说了好多，然后报纸上从不会认真唱一首赞歌，给那位笑起来爽朗的上校。
人生海海是什么呢？好像闽南语被写出来根本道不出那其中飘忽不定难以描述的味道。人生就如海洋那般宽广，让人茫然无向、不知所往更不知所终，人生复杂多变但又不止，起起落落、终究是漂浮不定。
一本书，是故事，是文字，也是我们的感情。
故事说的是上校。即便是满怀慈悲，难以诉说的苦难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或许是我的人生太薄了，也像个村里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却好奇窥探他过往的村民。
过往难抒，窥视着他在人生小舟快要倾覆的时候，碰见一个相互喜欢的人，后来交到了一个心领神会的挚友，还有在众人唾弃之前永远维护他的老保长；但又在人生开始充满点喜乐的时候，遭挚友自私的父连累，身陷囹圄；在爱不能说出的时候，阴差阳错地让爱着的人铸成大错，前途尽毁。本就是从风雨飘摇中走来，等来的却是倾尽自己本来一路坦荡的事业还有乱世下那仅仅刚在萌芽的纯洁爱情。
你问他，他只会说：“一切都是命”。
听完故事，苦到心口说不出，但我又羡慕上校和林姨经历了所有后心有雷霆面若静湖，还有那内在的深沉和厚度。个性中的幽默，粗犷中的爽朗笑声，手术中的专业专注，乱世中的博爱，医者的仁心，战火中的勇敢。爱国能坦荡的付出所有，爱人也有爱人的能力，痛苦中隐忍煎熬……
一生中，有伟大的事业和追求，有生活搏斗的痕迹，也曾陷于自我的执着，老年来忘了也好，百岁终前也有爱人倾其所有的照顾与相伴，也是难得的幸事。
我甚至羡慕他三十多岁刚在萌芽的感情，林阿姨说，人生海海，我们像海滩上的两粒沙子一样相遇。乱世之下，相遇难得。一边说着不爱不可以，却在对方危难之时，心里有所牵挂，及时出现和搭救。爱人的能力总是在行动上骗不了别人。林姨说，分别时，她期待他回头看看她，她这辈子只对他这么爱过，爱得小心翼翼又天昏地暗。
小说有时候是神奇的，应该说作家是神奇且魔幻的造物者。能把那些你曾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场景和汉字，没用可让你听得耳朵起茧子的大道理，那些大块大块让你难以下咽又油腻的肉，都给你一一捣细了，揉碎了，加工再深加工，再配上的那些佐料，是你想都不愿想起来，别人提起来你都无奈摇头摆手，恨不得它随风散了，熬着的苦难生活。最后你都快忘了写作的人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它造成了好多人都爱得深刻的成品，见缝插针地提醒你这个作品揉碎的那些成分。
垃圾里藏的是人们美好广阔的前途。—— 麦家《人生海海》
文字说的是拿笔写作的人。
以前读点字真的是任性到可以一口气潦草扫完，再大点就容易受自己时间概念的影响，对阅读质量也就有了更高的期望，至少是再也不敢潦草而过，不然没有多大印象。再老点，说不定40来岁了你还得花些时间重来细细消化。当下有更充裕的时间或者有更浮躁难安的时候，能多看点就多看点，应该是不会错。
现在也懊悔，因为曾经的潦草而过，让我对身边很多事情都印象不够深刻，对文字的敏感度也不高，能记下的东西太少。但人生海海是不一样的，一些仅仅是烘托氛围的文字，看起来信手拈来，得来全不费工夫。但等你一眼扫过，由心地感叹这难得的下笔生花。
所以，常常觉得作家画家和诗人都有浪漫主义的构思和情绪。有个画家能蹲守在麦田旁边三个月就为了一副色彩层次鲜明些的麦田，那些我们几个小时就可以阅完的字，写作的人又是磨了多少年，才能让它们乖乖地排列组合在你的面前，上演想象空间中，同样熬着的生活，却充斥了悲欢喜乐。
看书不多，记住的更少，我写我记得住的：
麦家会写，“我听得见月光在屋顶走动的声音，他们赶着黑暗，走入天井，爬上墙。”
“寒意的风从窗缝里咝咝钻进来，给我送来桑树和泥土的气息，也送来了后半夜的月光”
“这是个月黑之夜，月黑生风，风从门缝里一缕缕切进来。”
余华会写：“屋外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像蚯蚓一样扭动着滑了下来。
” 阳光此刻贴在他身上。“
”此刻从那敞开的门窗涌进来的阳光使她两眼昏花”
刘震云写“”月光下，院子里像洒了一层霜“
“ 仰起头来，满天星斗，都眨着眼睛看吴摩西。”
比如，一些看似并并不起眼的文字：
林阿姨说的那句“这是我的命，命运等着我来吃这一生的苦。”
“黎明前，天是最黑的，灯是最亮的。”
“初恋的感觉是甜蜜的秘密，是紧张的等待、偷窥，是手不经意中相碰触电的感觉，是炮声轰轰中的害怕和祷告，是午后的阳光在风中行走，是微风吹来了稻花香，是彻夜不眠的累人旅程，是各种复杂幽秘、别出心裁的明测暗探。总之是细腻琐碎的，孤僻，怪异，情乱神迷，神神叨叨。”
感情又是什么,说不清楚。我又像极了一个浅薄且人生没有经历的无知那个村的村民，想着要去窥探上校离开人世前四天的梦境。他是清醒着的，只是再不会清醒地醒来。
梦境里一点都不脏，只是有些变冷，短短几天慢慢活过了较好的那一部分。那些救活的病人和穿过枪林弹雨的战友，黑皮包里闪闪发亮的金子手术刀，篮子里亲他的两只猫，年轻时候认真爱他的林姨，南方村里热闹的弄堂，坐在身边的挚友。可能他还想着他奋力并期望换来的国泰民安和繁荣昌盛，应该还有他自己的家，老了蚕房里给他一一讲解的老伴儿。可以放下所有，终于在盛世下能爱及所爱了。
往回来看，躲不过的现实海洋，你得在那叶扁舟上，浮浮沉沉，生生熬着。
人生海海，何时是福，何时有难，无人知晓。
梅科小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