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读《人生海海》有感
文/方江红
《人生海海》，一幕典型的中国乡村与城镇社会生活常态下的缩影。古往今来，不难发现一直在小环境中生活着的人们，总是会陷在各种流言蜚语的怪圈里，怎么跳也跳不出来，于是，有些人不得不用一生的时光，一生的悲喜，去为那些或真或假捕风捉影的谣传买单，有时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很显然，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有是非，有猜忌，有伤害。没有谁可以在人群中独善其身，也没有谁可以在时光里一成不变，“上校”就是一个很好的范例。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招谁，不惹谁，戴着面具，不露声色的紧紧包裹起内心的耻辱与伤痛，却仍然逃不掉命运的捉弄与摆布。
人性深处那些呼之欲出的劣根性，封建社会残留下来的迂腐顽疾，到今天也没被现代文明清除掉。我不由想起阮玲玉那句“人言可畏”的绝笔，流言蜚语，是可以要人性命的武器，涉及面之广，杀伤力之大，真是不容小觑。
《阮玲玉》电影剧照
当一个人开始有记忆，有需求，有爱憎，有欲望，有是非观念的时候，就再也不可能回到纯净无邪的婴儿期。
同是乡民，同样为了生活奔波忙碌，辛苦经营，自己劳而不获，求而不得，但上校的日子却能过的富足，自由，且自我，这种横亘于心的巨大落差势必引起乡民们的揣测与妒忌。
上校，爷爷，父亲，我，老保长，小瞎子……
当局者千方百计想要从迷局中挣脱出来，旁观者希望有些什么来缩短和上校之间的巨大落差，于是，打听，偷窥，谣言四起，一切隐藏在人性中的不堪都陆陆续续的显现出来，满足了在那个小环境中人们死水微澜般空虚无聊的精神生活。
上校的命运离奇坎坷，荣耀与耻辱并肩，自信与自卑共存，战争的残酷，身份在复杂的时局中不断地转换，到后来政治风暴的激昂癫狂，乡民们生活空间的闭塞与思想的龌龊，在那个悲哀动荡的时代背景下，上校身不由己的命运鲜明的反衬出人心的叵测。
书中数次提到鬼，鬼屋，鬼魂，内鬼，外鬼，脑中的鬼，眼里的鬼，其实，无不是自己心中的鬼在作祟。
爷爷是一个始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可以用道理训斥与教化愚钝之人的长者，诡诈如老保长也被爷爷完美的外表欺骗，没有人看出爷爷隐藏在礼教外表下那颗自私与狭隘的心。
父亲是个深不可测又有点神经质的人，他的一生仿佛就是活在上校的光环与阴影里。其实，我到最后也没看清或看懂父亲的真实面目。父亲和爷爷一样，无论上校在与不在，无论上校疯癫之前或疯癫之后，上校都像个影子般如影随形，始终贯穿在爷爷和父亲的生命里。
整个村子似乎就是一个幽闭的祠堂，各色人等像祠堂里一个个牌位后阴森可怖的鬼影，你猜不出这些鬼影们五花八门的心思，有的好奇，有的八卦，有的阴险，有的崇拜，更多的是妒忌，艳羡。上校有过巅峰有过低谷，有过辉煌有过卑微的阅历，给了乡民们像一只只井底之蛙仰望着方寸的天空时无限的遐想空间，最令他们不能忍受的是，上校生活在其他人所不能实现的舒适圈里，衣食无忧，自得其乐，任你去妄想猜测，去窃窃私语，去胡说八道，他都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你看不到他因那些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而有丝毫的内心挣扎与愤怒。他谜一样的过往与谜一样的身体，更激发出乡民们低俗卑劣的好奇心与窥探欲，当有一个契机可以揭开谜底时，大多数人都疯了似的想要看到真相。上校是何其人也，如果自己能最先知道他的底细与秘密，该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资本。
上校像一面镜子，让鬼魅复杂的人性原形毕露。
爷爷和父亲被上校的命运捆缚一生，不得解脱，而“我”终是在被年龄和成功赠予了豁达和宽容之心后，与命运和解，原谅一切，以德报怨，懂得了放过他人也就是放过自己。
我们常常会被一件往事或一个心结纠缠很长时间，即使事件本身早已在岁月的尘埃里失去意义，却总是放不下那份执念，而正是这些执念，让自己远离了轻松快乐的生活。没有人可以轻易摆脱这种人类社会自有文明以来的精神枷锁，就算你远离了是非之地，远离了熟悉的人群与环境，依然会有不解，有煎熬。一定要走过了千山万水，历经了世态炎凉，看淡了一切，才能从执念的枷锁中挣脱出来。
上校为了捍卫自己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尊严，对小瞎子施以极尽残忍的伤害手段，他天真的以为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就可以终止流言。而小瞎子，在有了那么沉痛的教训与落魄不堪苟且偷生的遭遇后，仍然不悔不悟，一条道走到黑，仍然在捏造新的谣传，仍然在人与人之间不断地伤害与被伤害中恶性的循环着。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抵就是如此吧。
每个人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就开始在人生的路上跋涉，在不足百年的光阴里，要么辛苦，要么心苦。
我想，《人生海海》的故事里，更多的是心苦，一家三代，都被上校的命运牵扯，阻滞，被精神的枷锁捆缚在老宅和上校的房子里，爷爷愧疚而死，父亲为了上一代的孽债，为了下一代的平安，荒诞的以为只要自己不离开那座老屋，就能把所有的鬼魅都吸附在自己身旁，就能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的罪孽，以不影响到儿孙的福泽。父亲前半生生活在可畏的人言里，后半生生活在强加给自己的罪恶里。
时代，战争，政治等等因素造成了上校的悲剧，也放大了一个社会阶层的生活缩影。命运最终还是眷顾上校，让他忘记了那些不堪的过往，让年轻时的荣耀与耻辱，在后来平淡而温和的岁月里，一笔勾销。
生活中充满了确定与不确定性，也充满了偶然与必然，我们有时会困惑于某件事情，明明是这样开始，却会那样结束。其实，能被自己牢牢掌控的命运，实在是凤毛麟角。
《人生海海》告诉我们，人的一生，就是一次远程航行，在茫茫大海的起落沉浮中，会在哪里遇上风浪，触到暗礁；会在哪里沉入深海，又会在哪里险象环生，我们都无法预测。但，任何时候，必要有颗敬畏之心，必要小心翼翼的走好自己的每一步。
作者简介：笔名：蛰伏的蚂蚁。本名：方江红。70后。甘肃。墨香残留，心香一瓣。喜欢与文字浅谈低语，也乐于将心情安放在文字的天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