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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许三观卖血记》余华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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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自序
  • 正文
  • 点评

自序

在这里,作者有时候会无所事事。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发现虚构的人物同样有自己的声音,他认为应该尊重这些声音,让它们自己去风中寻找答案。于是,作者不再是一位叙述上的侵略者,而是一位聆听者,一位耐心、仔细、善解人意和感同身受的聆听者。他努力这样去做,在叙述的时候,他试图取消自己作者的身份,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位读者。事实也是如此,当这本书完成之后,他发现自己知道的并不比别人多。

书中的人物经常自己开口说话,有时候会让作者吓一跳,当那些恰如其分又十分美妙的话在虚构的嘴里脱口而出时,作者会突然自卑起来,心里暗想:“我可说不出这样的话。”然而,当他成为一位真正的读者,当他阅读别人作品时,他又时常暗自得意:“我也说过这样的话。”

这似乎就是文学的乐趣,我们需要它的影响,来纠正我们的思想和态度。有趣的是,当众多伟大的作品影响着一位作者时,他会发现自己虚构的人物也正以同样的方式影响着他。

这本书其实是一首很长的民歌,它的节奏是回忆的速度,旋律温和地跳跃着,休止符被韵脚隐藏了起来。作者在这里虚构的只是两个人的历史,而试图唤起的是更多人的记忆。


正文

没多少工夫,三盘炒猪肝和三盅黄酒端了上来,许三观拿起筷子准备去夹猪肝,他看到阿方和根龙是先拿起酒盅,眯着眼睛抿了一口,然后两个人的嘴里都吐出了咝咝的声音,两张脸上的肌肉像是伸懒腰似的舒展开来。

许三观就放下筷子,也先拿起酒盅抿了一口,黄酒从他嗓子眼里流了进去,暖融融地流了进去,他嘴里不由自主地也吐出了咝咝的声音,他看着阿方和根龙嘿嘿地笑了起来。

四叔,我想找个女人去结婚了。四叔,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卖血挣来的三十五块钱怎么花?我想给爷爷几块钱,可是爷爷太老了,爷爷都老得不会花钱了。我还想给你几块钱,我爹的几个兄弟里,你对我最好。四叔,可我又舍不得给你,这是我卖血挣来的钱,不是我卖力气挣来的钱,我舍不得给。四叔,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娶女人了。四叔,我卖血挣来的钱总算是花对地方了……四叔,我吃了一肚子的瓜,怎么像是喝了一斤酒似的,四叔,我的脸,我的脖子,我的脚底,我的手掌,都在一阵阵地发烧。”

他和一群年轻的姑娘每天都要嘻嘻哈哈,隆隆的机器声在他和她们中间响着,她们的手经常会伸过来,在他头上拍一下,或者来到他的胸口把他往后一推。如果他在她们中间选一个做自己的女人,一个在冬天下雪的时候和他同心协力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女人,他会看上林芬芳,那个辫子垂到了腰上的姑娘,笑起来牙齿又白又整齐,还有酒窝,她一双大眼睛要是能让他看上一辈子,许三观心想自己就会舒服一辈子。林芬芳也经常把她的手拍到他的头上,推到他的胸前,有一次还偷偷在他的手背上捏了一下,那一次他把最好的蚕茧送到了她这里,从此以后他就没法把不好的蚕茧送给她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后来在一座木桥上,两个人站了很长时间,从夕阳西下一直站到黑夜来临。当时何小勇穿着干净的白衬衣,袖管卷到手腕上面,他微笑着说话时,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他的这个动作使许玉兰十分着迷,这个漂亮的姑娘仰脸望着他时,眼睛里闪闪发亮。

他们让三乐走开,三乐只好走开去,他经常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吞着口水在糖果店外面站很久,一个人蹲在河边看着水里的小鱼小虾,贴着木头电线杆听里面嗡嗡的电流声,在别人的家门口抱着膝盖睡着了……他经常走着走着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了,然后就问着路回到家中。

许三观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他走出了医院,走到了街上。那时候正是中午,街上全是下班回家的人,一群一群的年轻人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冲过去,一队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许三观也走在人行道上,他心里充满了委屈,刚才年轻血头的话刺伤了他,他想着年轻血头的话,他老了,他身上的死血比活血多,他的血没人要了,只有油漆匠会要。他想着四十年来,今天是第一次,他的血第一次卖不出去了。四十年来,每次家里遇上灾祸时,他都是靠卖血度过去的,以后他的血没人要了,家里再有灾祸怎么办?

许三观开始哭了,他敞开胸口的衣服走过去,让风呼呼地吹在他的脸上,吹在他的胸口;让混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刷刷地流,流到了脖子里,流到了胸口上。他抬起手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手掌上流,也在他的手背上流。他的脚在往前走,他的眼泪在往下流。他的头抬着,他的胸也挺着,他的腿迈出去时坚强有力,他的胳膊甩动时也是毫不迟疑,可是他脸上充满了悲伤。他的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地流,就像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蓬勃生长出去的树枝,就像渠水流进了田地,就像街道布满了城镇,泪水在他脸上织成了一张网。


点评

许三观第一次卖血,娶回了一个媳妇儿。这媳妇儿是城里有名的“油条西施”,一个漂亮的姑娘。许三观卖血的时候,没想着娶媳妇儿,只是遇上了同乡的阿芳和根龙去卖血,好奇尝鲜便跟着一起去了。及至拿到卖血的钱了,心里盘算着:这血钱来得精贵,怎么花都觉得舍不得,总的要办一件大事,才显得花在仞上。于是许三观跟“油条西施”许玉兰提了亲。许玉兰有相好何小勇,起先不同意。然而前有当爹的首肯,后有何小勇的不作为,许玉兰嫁给了许三观。她看看许三观,再环顾自己的新家,觉得自己嫁的也不错。

许三观乐一次,乐两次,乐三次。于是许一乐、许二乐、许三乐相继出生了。许三观最喜欢一乐,但一乐却越来越不像自己。传闻都说一乐长得像何小勇,都说一乐的亲爹是何小勇,这成了许三观心里的疙瘩。当乌龟,帮别人白养儿子,尽管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所有人都已经把这当成了事实。许三观也把这当成了事实,所以他心里别扭,他喜欢一乐,但又恨一乐不是自己的儿子,恨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在每次面对一乐的时候,都会被践踏上一次。

许三观不是圣人。于是在一乐闯祸导致自己的家被搬空后,许三观起先不愿意为一乐收拾打点。于是在耿耿于怀于许玉兰与何小勇的过往情况,许三观也和丝厂另一个女工发生了关系。于是在灾荒年到来的时候,许三观卖血带全家人到胜利饭店吃阳春面,却不愿意带上一乐。而虽然许三观不是圣人,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纵使心里有疙瘩,但血液里的温暖和柔情却依然存在。于是最终,他卖血赎回了全家的家当,他卖血给上山下乡的一乐二乐补贴零用,他卖血招待能够决定二乐前途的生产队队长,他一次次卖血,为了救自己生命垂危的“亲儿子”一乐……

大半生的时光里,许三观一共卖了十一次血。为了自己的家庭,为了自己的亲人。这热血并未抛洒,而是顺着冰凉的针头、细长的塑料管,一点一点,蜿蜒着、流淌着,仿若一条滚烫的生命的河流,流入了透明的血袋里。这些血或许滋养了另一些的生命。但许三观关心的,是用这些血,来滋养自己的家庭。

许三观拿着卖血的钱,背着一乐,来到胜利饭店门口。在饥馑年代,饭店温暖的光,仿佛都变成了一阵阵嗅得着的飘香。在这之前,许三观可以用自己挣的汗钱供一乐吃穿用,但他心里有结,自己卖血的钱给一乐花,他不愿意。但在这个朦胧的夜晚,许三观带着一乐,推开了胜利饭店的门,点了一碗阳春面。在吃这碗面之前,委屈的一乐哭着说:谁带他吃阳春面,谁就是他亲爹。于是,这一晚之后,在一乐的心里,他不再管别人怎么说,许三观就是他的亲爹。

但许三观在这时,还只是期望日后的一乐能够记得自己养育的恩情,哪怕他不是他亲爹。直到何小勇被车撞得半死不活,以前一直不认一乐是自己家人的何家,求一乐作为何小勇唯一的儿子去何家屋顶的烟囱给何小勇招魂。一乐不答应,哪怕已经上了屋顶,他说:我的亲爹是许三观。许三观来了,他劝一乐给何小勇哭喊两声招魂。许三观说:一乐,你哭两声,你喊两声。你喊完,你就真的是我的亲儿子了。于是一乐哭喊了两声。许三观把一乐接下房顶,用刀划破自己的脸,说:以后谁再说一乐不是我的亲儿子,我就和谁动刀子。于是许三观的心里,一乐确实是自己的“亲儿子”了。于是一乐终于成为了许三观最喜欢的“亲儿子”,许三观终于成为了一乐的“亲爹”。这个横在夫妻和父子心中的结打开了,因着这一家人虽然都并不高尚,却十分纯良的心地。

李血头是医院掌管血库的小医生,可以决定前来卖血的人是否可以顺利卖血。但他没有逼许三观卖血,甚至还几次不允许他卖血。儿子被一乐打破头在医院躺着的木匠,哪怕缺救命钱,也只是带人装走了许三观的家当,还给了许三观赎回家当的期限。他也没有逼许三观卖血。二乐队上的队长,来城里队员家吃吃喝喝,威风横行。甚至是他,也没有逼迫过许三观卖血。那许三观为什么卖血?饥荒年,许三观一家五口,连着吃了几个月的玉米糊粥,各个面无血色。直到有一天,许玉兰往这粥里加了一点东西,大家感叹美味的同时竟然无法分辨处加的东西时什么。直到许玉兰告诉大家,因为今天是许三观的生日,所以粥里面加了一点白糖给许三观庆生。苦得久了。便是连糖的甜味都不记得了。

那一夜,一家五口人躺在床上。许三观说要给他们每个人炒一道菜,许三观用嘴“炒”,一家人用耳朵“吃”。于是许三观给三乐炒了4片红烧肉,给二乐炒了5片红烧肉,给一乐炒了6片全肥的红烧肉,给许玉兰炒了清炖鲫鱼,给自己炒了一盘爆炒猪肝。最后许三观说:今天我过生日,大家都来尝尝我的爆炒猪肝吧!那一个时刻,家庭存在的意义从未如此清晰。共同抵御风险说来确实功利,但在人生某个寒冷的冬夜里,有人可以相互依偎取暖,便已经超过了所有语言所能表达的意义。而相互温暖的不止这一家人。有一乐生病住院时,慷慨解囊的铁匠、何小勇的寡妇和女儿;有许三观卖血路上,为许三观送去茶水、盐巴的路人;有把自己的小猪仔送给卖血之后蜷在床上浑身发抖的许三观暖床的乡下人;有把自己的浓血卖给许三多,让他自己买一碗血、卖两碗血的来喜、来顺两兄弟……

人在时代宏大的背景之下,是多么渺小。这也是为什么读书的时候,一直担心许三观这一家人会像《活着》里的一家人一样,离散破败。饥荒里吃不上饭的一家人。文革中被批斗的许玉兰。在上山下乡时感染上肝炎的一乐。为了给一乐治病几天之内接连卖血的许三多。哪一段都好像是死亡的伏笔。好在因着人生在世,相互点亮的一点光(以及作者一点难得的善意),许三观这一家人活下来了。到了最后,许三观想再吃一盘炒猪肝、二两温热的黄酒。这是他卖血之后必吃的标配。于是他想到再去卖血,这时候他已经60多岁了。他头一次因为自己的愿望,想卖血,但新的血头拒绝了他,说他的血是猪血。他于是哭了。不是因为头一次为自己卖血而无法卖。不是因为血头骂他。而是他不知道下一次自己的家庭再有灾祸,不能卖血,自己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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