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茶养出的透亮性子（约你喝茶 62）
原创 侯玲 侯玲小散文
和我门外的花儿坐一会儿。看到这句话时，我笑了。我想和说这句话的人聊几句，肯定比听课收获大。
曾经，我是一个忙碌的人，睡觉的时候都在做梦。半梦半醒时，我的心里，脑子里总想事情。有的没的想一通天亮了，有的真就用上了，大部分在清醒之后都忘了。
有一天，我在医馆玩药匣子，看到“酸枣仁”时，想起老中医开药方时的一番念叨：“炒酸枣仁，配人参辰砂乳香，主治心脏亏虚，神志不守，恐怖惊惕，常多恍惚，易于健忘，睡卧不宁。”那时，我牢牢记住这个药方，尤其酸枣仁，想着若干年后，我的劳碌梦也许就靠它破解。不曾想，有一天行至茶山，我突然就挪不动脚步。心安静地不得了，感受周围的风声，都是细细柔柔。原来，沉静的世界这般美好，万物好像慢动作，花开流云飞，造化一招一式，生命扎扎实实。
从此，我留意一切和茶有关的人和事。
十年前，我在一个叫“书洋镇”的地方遇到茶人牡丹，她的长相倒没有牡丹的雍容贵气。常年种茶采茶，中年妇女牡丹的脸上红扑扑。站在绿油油的茶园里，穿着红夹克的牡丹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茶人牡丹给我泡茶，喝过几款铁观音，我让她讲讲区别。她却只是让我喝，说喝够了自然就能分辨。后来，我才知道，茶人牡丹的口头禅是：“莫急，好嘛。”其实，茶农的活一点都不好干，种茶制茶人辛苦，赚钱寥寥，牡丹却从不抱怨。后来，铁观音红火时遇奸商投机，市场日渐消瘦，销量严重下滑，牡丹还是那句话：“莫急，好嘛。”再后来，听说牡丹的老公去西藏墨脱教种茶，她的活又重又杂，而铁观音市场一直萎靡，生活又艰难几分。这些年，我虽未见茶人牡丹，可每每想起铁观音，耳旁总是牡丹那句“莫急，好嘛。”读大冰的《好吧，好吗》时，我总有一种冲动，做茶妇人牡丹，她比文化人境界更高，她是真正的修心践行者。
在杭州的时候，小姑娘宝青为我带路寻茶。宝青单眼皮，眉眼都普通，脸上素净的没有一丝儿陀红妩媚，可就是耐看。几天处下来，我喊她“璞玉”。宝青这丫头，真是一块蕴美好而不自知的璞玉。她虽生在茶园，却从来不护短。买狮峰龙井的客人被带到九溪，花大价钱买了冒牌货；外地人租住茶园附近，冒充茶园主人卖龙井茶；有人抢早混卖，用“乌牛早”充“龙井43号”。这些事她讲得清清爽爽，仿佛绿茶市场的这些乌烟瘴气和她家茶园没关系。
我说：“这些负面影响会连累真正的龙井茶。”
她咯咯一笑，说：“清者自清，喝得久了自然明白。”
我连声叫：“我的大小姐，做生意不就讲个好口碑？好酒也怕巷子深，何况，还这般抹黑。”
宝青正色说：“沸水一冲，茶芽乱舞，谁知道哪根茶芽浮，哪根茶芽沉？旋几圈，等一等，该上浮者飘，该下沉者静。这分辨，只有时间才能决定。”她才十八岁，可这话里的的功力该有八十年的修行。
我笑宝青有点“丫鬟青蛇”的俏皮，她脆生生说：“可不是嘛，茶山的娃儿出生就会喝茶，茶人骨头只怕都是碧绿碧绿的。”
我忍不住推她一把：“说你胖就喘上了。十八年喝茶真能养出个茶仙子？要是真那样，不吃饭我也要惯茶瘾。”
宝青抿嘴笑：“你还别说，刚见过的做茶婆婆今年八十九岁，你想得到吗？你喝人家奉的茶，还说谢谢大婶。”
我愣了一下。刚刚的妇人，皮肤光洁手脚麻利，哪里看出是阿婆？给我们泡茶时她稳重；听我问的话外行时，她抿嘴一笑，颇像小姑娘。
想想我也释怀。采茶制茶是磨人性子的活，喝茶品茶是享受光阴的活，聊茶学茶是耐着性子的活。这桩桩件件，没有一件不费时劳力的，若没有细心和茶耐心，谁能一芽一叶的采摘，一天一天的制作，一杯一杯的细品？人制茶喝茶，不是煎熬叶子，分明是自熬心魔，历练品性。
我学茶的这几年，也磕磕绊绊。跌倒一次，爬起来就走得再慢一些。学费茶没少喝，真正的臻品喝得更多。人生，磕破皮流点血没什么，多长记性总是好的。若不是耐着性子琢磨，一点一点去伪存真，一点一点去粗取精，我不会是如今的宁静模样。白发生，我焦虑；皱纹增，我急躁；老将至，我惶恐不安；人生的起伏，都会让我夜不能寐。没有好茶浸淫，我会有天生性子自带的急躁，我还会有这个年纪妇人该有的诸多焦虑。如今的我，只要有一方茶席，就能拨云见日。
听《泪蛋蛋掉在酒杯杯里》，我感慨生活粗粝，谁的人生一路不是黄沙飞？反反复复，听得人心疼。“我咋就想得那么美，我咋就活得那么累。” 好想为写歌词的人泡一盏清茶，让酸楚的心得以熨帖。茶滤燥气，一颗心浸润在茶汤的人，脾气性子都透亮。
感恩造化。人生坎坷几多事，诸多好茶慰平生，慰风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