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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 |《远山淡影》石黑一雄:被层层掩埋的创伤记忆

1954年,石黑一雄出生于日本长崎。

1960年,6岁的他随父母移居英国。

1980年,26岁的他写出以故乡长崎为背景的首部长篇小说《远山淡影》,并以此为毕业论文,获得了创意写作硕士学位。

1982年,这部小说正式出版。

作者 石黑一雄

一个作家的处女作,往往透出生涩和矫饰的痕迹,尤其当它是为创意写作课程而作时。

它的矫饰体现在技巧先行,石黑非常细致地安排时间线的跃动,制造种种互文和隐喻,对事实真相则故意留白,而生涩则让这种技巧的使用显得有些刻意。

石黑自己对这部处女作的评价亦是这样:「我很喜欢它,但我确实觉得它过于故弄玄虚。结尾几乎就像个谜题。从艺术角度来看,我觉得使人困惑到如此程度并无益处。那只是缺乏经验——错误估计了什么太直白什么又太含蓄。」

尽管如此,我依旧觉得这是一部天才式的作品。

据说,石黑在开始写作时定下的主题是战后价值观的颠覆和父母的责任,但在创作的过程中他不断地“跑题”,渐渐意识到他真正想要书写的是时间、记忆与自我欺骗,他标志性的第一人称的不可靠叙事也出现在了作品中。

明白了石黑想要表达的主题后,我想没有读者会继续质疑他使用一系列技巧的必要性,而只能惊叹他是如何写出遥远记忆的模糊感和拼接感的,又是如何把一段伤痛埋藏起来又巧妙地揭开的。

当然,这些技巧在几年后的作品《长日将尽》中变得更圆融、更自然,也不再显得「故弄玄虚」。

但我们怎能苛责作家第一次的、也许是无意为之的尝试呢?

这是一部非常有层次感的作品,就像书名那层层叠叠、却看不真切的“远山淡影”。

初读时,我只觉得寡淡。人物关系简单,十分脸谱化,两位主人公一位是贤妻良母形象的孕妈悦子,另一位则是不负责任的母亲佐知子,作者不紧不慢地描述着两位女性友人的日常。

但读着读着,却在这寡淡中觉出一丝凉飕飕的不对劲来。佐知子和女儿万里子为何会突然搬来住在一片废墟中的独栋小屋里?这么三观不一致的悦子和佐知子怎么会成为至交好友?万里子口中要带走她的女人是谁?万里子为什么那么害怕灯笼和绳子?

于是一切变得云蒸雾罩了起来。「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这些事情的记忆已经模糊,事情可能不是我记得的这个样子。」作者如此提醒道。故事的叙述者悦子和她回忆中的自己,有着微妙的错位感。故事的哪一部分是真实?哪一部分是自欺?

直到最后,作者才悄悄吹起云雾的一角,让读者似是而非地瞥见云雾背后的壮观山景。

然而这一瞥还并不是全部……

这本书后劲很大,让人细思恐极。如果我不是为了写书评而重读某些段落,也许我会就此错过埋得最深的真相。

(以下有剧透。剧透非常影响本书的阅读体验,强烈建议读过原作再看下文。)

“我有一个朋友……”是网上被玩坏了的梗,而这正反映了一种普遍的人性,正如作者所说:「有些人觉得自己的人生过于痛苦或尴尬而无法启齿,所以要通过别人的故事来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区别于大部分其他作品中直接描写内心的纠结和冲动,石黑是用“藏”的方式来写真正强烈的情感。

在这部作品中,记忆被层层嵌套地掩藏在虚构的朋友背后,其原因是深深的愧疚感和负罪感。

悦子在回忆中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

回忆里越是强调的地方,就越是虚假;越是逃避的地方,才越真实。

但这真真假假的回忆,却又总是笼罩着诡异的违和感。也许是怪异的情绪,也许是不懂重复的话语,也许是不合逻辑的事件,作者在看似平整的记忆里刻意制造出一些细密的缝隙,从中吹出不和谐的风。

我们自己难道不是这样吗?

最深的伤痛,是不敢触碰的;最重的歉疚,是希望它从未发生的。对记忆的操纵、拼接和删改,正是在这种潜意识的推动下自然地发生。

我们不断重复谎言,来说服自己,换得片刻安宁。

我们编造出一段完美的过去,覆盖掉原本充斥悲伤的过往。

我们美化自己行为甚至动机,来逃避本会让自己崩溃的罪与罚。

但无论自欺到何种程度,也不能真正消除痛苦和愧疚。那一层层的虚假记忆,覆盖得越厚,反而显得那愧疚越深。

那么,这被深深藏起来的愧疚究竟来源于什么呢?

从文末的那句「那天景子很高兴。我们坐了缆车」,我们可以明确悦子和佐知子是同一个人,景子和万里子也是同一个人。

悦子在回忆中,把自己讨厌的那一面赋予了佐知子,而自己得以保持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实际上悦子长年对景子不管不顾,甚至为了自我实现而违背景子的意愿选择了出国。“我肯定你会是一位好母亲”、“出国是为了女儿的成长好”这样的话在文中重复出现,正是一种刻意的不自然的“藏”。

因此,悦子不肯显露的真实中一定有对景子的愧疚,也正是景子的自杀,让悦子在自欺之中开始回顾往事。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回忆中的佐知子和万里子经常显得状态诡异,为什么佐知子会这样对待万里子,而万里子又为什么老是提到一个要带她去河对岸的女人?

回忆中最瘆人的场景莫过于佐知子说万里子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溺死了自己的婴儿,以及万里子看到佐知子在河边溺死了幼猫。这两个场景的重合度,显然暗示了些什么。

如果悦子躲在了佐知子的身后,那么佐知子也躲在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后——这是故事中的另一个“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

真相应该是这样的:

悦子共有三个女儿,景子、溺死的二女儿和妮基。

悦子希望跟外国人出国生活,但对出国来说,孩子是个负担。于是悦子亲手溺死了刚出生的二女儿,这个场景还被景子看到了,母女二人都在这个杀婴事件中背负了可怕的心理创伤。

悦子也许还曾一度想绞死景子,这就解释了万里子口中来带她去对岸(冥界)的女人和她对灯笼和绳子不正常的恐惧。而万里子几次失踪时,佐知子不管不顾的诡异态度,似乎也得到了解释,毕竟她内心有一个地方是盼望着女儿消失,好让自己无牵无挂地出国的。

对此,作者在文中没有明示,但当我重读一些段落时,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判断。

例如在第六章的后部,悦子对小女儿妮基说起自己一直做的梦,梦中有个荡秋千的小女孩。悦子先说那是在咖啡馆前遇到的小女孩,但后来又说,那「看似是她,但其实不是」,妮基说那是景子,悦子否认后,又说了这些:

「“只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小女孩,”我说。

“很久以前。”

“哪个小女孩?”

“你不认识。我很久以前认识的。”」

第一遍读的时候,我并未在意这四行对话,只当是悦子不想承认是景子罢了。但重读时,却发觉如果真是景子,那悦子在说完「不,跟景子没有关系」后,根本没有必要补充说「只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小女孩」、「你不认识。我很久以前认识的」。

这个很久以前认识的、妮基不认识的女孩,却长久地盘桓在悦子的噩梦中,那么她是谁呢?

想必这个被亲手溺死的女儿才是悦子最不愿触碰的秘密,是悦子负罪感最深刻的来源吧。

随着这一层真相的揭开,再重读整个文本时,会意外地有与第一次阅读非常不同的感受。

初读时我并不喜欢这个故事,因为的确给我一种炫技过了火的感觉。

但重读时,这种感觉削弱了不少,因为我会发现许多“炫技”变成了必要的铺垫,许多看似过度的鬼气森森的气氛渲染,实则十分恰当。

当然,我不敢百分百确认悦子杀婴是真相,这也许只是过度解读,但翁贝托·埃科曾毒舌地说过:「作者在写完作品后或许就该死去,以免妨碍文本自身的进展。」

读者对作品合理而有趣的阐释,也许本就该是作品的一部分嘛。

. The End .

shadow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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