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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一梦,至今犹忆 ——读张岱《陶庵梦忆》

张岱是一个神似宝玉的世家公子,一个纯粹的纨绔,一个时代的痴人,一个不合时宜的遗民。他跨越明清两朝,在抗清失败、明亡以后“披发入山”,受尽穷困之苦,形同野人,甚或被故旧视为毒药猛兽般不可接近。

在其自序中自言“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与曹雪芹的“一把辛酸泪”异曲同工,不过一个是直言往事,一个假托故事。大约确如古时黄帝有华胥一梦,梦至理想的一方天地,一觉醒来,才觉大梦初醒。甚至于也有人迷惑不知是梦是真?

于张岱而言,过去年月的生活,是一场繁花四开的少年游。这个少年,在杭州一带挥金如土,享尽锦绣,又洒脱自由,至情至性。他认为“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交友要交有癖好,有瑕疵的人,这样的人才会有真性情。无癖无瑕之人,也许是就是面具戴了太久以至于摘不下来的人。这样的人,还值得深交吗?至少在张岱这里,是敬而远之的。然而世情魔幻,一般人被生活洗练之后,也难以显露直白的癖好、瑕疵,像张岱这般畅游无忧,世间少有,而像张岱如此赤忱守拙,也难得。

冶游歌楼酒馆之中,与戏子、艺伎相处。张岱不仅能听戏、评戏,还能指点出一部好戏。“杨元胆怯肤栗,不能出声,眼眼相觑,渠欲讨好不能,余欲献媚不得,持久之,伺便喝采一二,杨元始放胆,戏亦遂发。嗣后曲中戏,必以余为导师,余不至,虽夜分不开台也。以余而长声价,以余长声价之人、而后长余声价者,多有之。”梨园众人,能够凭借他的评点增长身价,俨然视张岱为此中专家。

浸染其中久矣,而能钻研其中指点一二的,远远不止戏曲。游逛园林,探幽山水,鉴赏古董,弹琴聆曲,品水煮茶,兴办灯会,作为一个积富之族的纨绔,张岱自成一家,还能以小品文流传至今,自古也只得一两个。

吃乳酪,要“自豢一牛”,得了牛乳后,要有百种办法方成妙味—“或用鹤觞花露入甑蒸之,以热妙;或用豆粉搀和,漉之成腐,以冷妙;或煎酥,或作皮,或缚饼,或酒凝,或盐腌,或醋捉,无不佳妙。而苏州过小拙和以蔗浆霜,熬之、滤之、钻之、掇之、印之,为带骨鲍螺,天下称至味。”

喝水要喝极品水,水不好喝,自己去重新发现了禊泉。茶不满意,自己又巴巴去发明了兰雪茶,并成为明末一时的名茶。

“煮禊泉,投以小罐,则香太浓郁。杂入茉莉,再三较量,用敞口瓷瓯淡放之,候其冷;以旋滚汤冲泻之,色如竹箨方解,绿粉初匀;又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取清妃白,倾向素瓷,真如百茎素兰同雪涛并泻也。雪芽得其色矣,未得其气,余戏呼之‘兰雪’。”

办个蟹会,不仅吃蟹的方法要讲究,连同搭配的吃食也要斟酌一番。瓜果要树上才红的橘子,风干的栗子,饮料有玉壶冰酒,米饭是新余杭白,漱口用的是兰雪茶。奢靡却又雅致,连张岱自己都感叹是天上仙界的供给。

至于出行游玩,西湖花朝节的香市,七月半月下五类可看之处,龙山放灯,数不胜数,乐不尽乐。“月光泼地如水,人在月中,濯濯如新出浴。夜半,白云冉冉起脚下,前山俱失,香炉、鹅鼻、天柱诸峰,仅露髻尖而已,米家山雪景仿佛见之。”如斯月色,从苏轼《记承天寺夜游》“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之后,一脉相承,用清新如话的文字写清光月景,把月光写得有诗情还有画意。

乐尽生悲,明亡之后,“并无芥蒂,一枕黑甜”的磊落心境,“不晓世间何物谓之忧愁”的少不更事,从此一去不见。

“崇祯庚辰三月,昭庆寺火。是岁及辛巳、壬午洊饥,民强半饿死。壬午虏鲠山东,香客断绝,无有至者,市遂废,辛巳夏,余在西湖,但见城中饿殍舁出,扛挽相属。时杭州刘太守梦谦,汴梁人,乡里抽丰者,多寓西湖,日以民词馈送。”

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半城饿殍的明末哀歌悄悄唱响,在《陶庵梦忆》里潜滋暗长。西湖看雪只剩“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的萧索,龙山看雪更是不见雪色“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的清绝。

少年时代是繁花似锦往上点缀,只觉得一腔热情容纳四海,张岱的文字也更多地停留在人生的少年时代。中年与老年不堪回忆,遭逢明亡的文人文字如同秋雨拍打的落叶,稀稀疏疏地掩藏在少年的烈火烹油之后,既希望被人看见,又不想被看见。但张岱短暂的乐与长久的悲,也如华胥一般,令人久久惦念。

也许张岱长住于他的“琅嬛福地”,有山有溪,有花有石,有书有木,可坐,可风,可月,令人神往。或者在他的“不二斋”,坚守己誓,不事二朝,做不二之人。然秋水长流,王谢不再,而文字旧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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