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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西北师大——中文赐予我们的幸福和悲伤

这么多年来,我最喜欢的天气,就是阴云笼罩的天气,倘若下点小雨,那就再也满意不过。往往在那个时候,人就变得格外沉静,一丝薄薄的感动就伸出幽微的纤手,抚摸着湿漉漉的大地,轻触着翠绿的树与草。而一首略带忧郁的歌便从心底生出来,就像那首美国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插曲《atime for us》一样,带着一丝含泪的微笑,既沉醉于那缕结局注定不能改变的忧伤,又亲近于那缕毕竟有幸相遇的欣悦。
但在西北,这样的天气是并不多见的。还记得大一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来自天水的同学,像是叹息一般,又像是呓语一般,说了一句:“这里的雨很少。”对于这种现象,我的感觉倒不是特别明显,因为毕竟我的老家雨也很少。但感觉不明显并不等于没有类似的盼望。那份对雨的渴望,就始终埋在我的心底,化作一股悄然无声的潜流,时常涌动在明艳的阳光之下。仿佛只有或者无边的丝雨,或者滂沱的大雨降临的时候,我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潜藏的一面,它唯有通过如苔藓一般的潮湿的孕育,才能被我捕捉到那么一点,在带给我怦然心动之后,继续消隐,然后等待着下次的复苏。
因此,我那些年的到南方工作,最直接的原因是贫困,而直到后来,当我真实地告别了那块水域之后,我才真正地认识到,那时支配我的出走,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去看雨,看蒙蒙的烟雨笼在湖面上,看细细的雨柱从古雅的檐角成串地滴下来,看那些嫩绿的各色的植物伸出的手掌上擎着的雨珠在那儿滚动,甚至看一个船夫在雨雾中用船桨划开水面,看一个少妇穿着旗袍撑一把花纸伞踏着石板路走向街巷深处,看一个孩子在雨中放逐了他心爱的纸船。

而江南也充分地满足了我的心愿。那时,我最喜欢的,便是一语不发地站在那个寂静的校园的栏杆边看着雨在熄灭了蛙鼓之后有声地落在外面那个小河里的荷叶上,便是打着几乎只是一个象征的伞步入暴雨之中然后迈着艰难的步伐随意地去向莫名的地方,便是站在那个至今仍然鲜活在记忆中的小桥上看着遮挡在雨帘背后的远近静默的建筑。
几年前,我再一次到江南,当坐在南浔那被水柔丽了的民居旁等了一天而没有等来雨的时候,就无可奈何地怀着一丝怅惘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我们开始回忆吧,借着那份婉丽,那份幽约。我们回忆起韦庄的江南,那时韦庄还很年青,“当时年少春衫薄”;我们回忆起冯延巳的江南,那时冯延巳很潇洒,“平林新月人归后”;我们回忆起皇甫松的江南,那时皇甫松很怅然,“夜船吹笛雨潇潇”。最后,我们回忆起蒋捷的江南,蒋捷不可遏制地老了,他已经告别了听雨歌楼上的少年,告别了断雁叫西风的中年,就那么,软软地像一竿空虚的竹子,又像一个疲惫的布袋,依在僧庐下,江南的水映着他星星了的鬓角,一任悲欢离合响成一地江潮般的雨声。
如此的失落,就隔着多年的烟云,与师大上学那几年的期盼遥相呼应。似乎所有走过的日子,就是以期待下雨开始,然后以期待下雨结束,而中间满含至味的事件,则大多与雨取得了联系,最后随着那样的清冷,那样的婉约,那样的黯淡,被涂饰了一层别样的诗意之后,化作个人的心灵历史。

雨少,可并不等于没有。兰州的天宇,一直是灰蒙蒙的,所以,哪怕是下雨,有时候并不能从天象上发现其明显的征兆。现在的我,如果明天天阴,就可以“天人感应”般从今天的双腿的滞重上得到预料,而那时自然没有这个能力。
应该是大二吧,那时我们就住在6号楼,一个古旧、阴暗的四层楼的一楼靠边,窗户外面就是一个煤堆,那种浓黑遮蔽了窥探远方的视线,并且给宿舍带来一种凝重而阴郁的色彩。有一段时间,我偶尔借到了乔伊斯的《都柏林人》。那本书到底讲了什么故事,到底想传达怎样的思想和主张,我是早已忘却了。记得最为清晰的,就是语言和场景的幽暗,那像爱尔兰被云雾笼罩的山岗一样的阴霾,那像那些山岗上随着强劲的风一样摇动的蒿草的萧瑟,就通过那种别样的叙述方式,应和了青春时节摆脱思乡之情后被莫名的情绪控制了的心跳,使人长久地处于一种无边的忧郁之中而不想寻找解脱的办法。——这似乎是一种人生的常态,在你的某一时段,你就是不想高兴,不想喜悦,而想深深地陷入一种莫可名状的淡薄的忧伤中不想走出来,仿佛唯有那样,才能深彻地体会到生命另一种形式上的味道和意义。
就在有一天凌晨,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没有其他,只有一汪无边的浅浅的水,泛着淡淡的碧蓝色,静静地沉淀在那儿,它的上面笼着一层散淡如烟的雾,白色的雾呈现出一种轻轻流播的姿态。就在那时,一首乐曲如叮咚的泉水一般响了起来,哪怕是在做梦,我也知道那是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那首如怨如慕像游丝轻颤的曲子宛然有形象、有模样地在那汪水边悠然环绕,像童年放羊时因为丢失了一只羊而站在树林中间的茫然四顾,像第一次到城市上学时站在街头的不知何去何从。就在一股隐约的疼痛中,惊醒了过来。
醒来许久,我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倒似是就躺在渺然不知何处的他乡睡觉,世界整个成了一个旅馆,成了陌生的客舍。等到彻底清醒过来之后,首先发现宿舍一片漆黑,然后感到说不出的寒冷,接着就听到一阵风声夹杂着的雨声,就以铁马冰河的态势,敲打着窗棂。

那是师大四年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下雨,直到后来,我迟钝的思维才觉察到,与其说我记得的是一场盼望已久而突如其来的雨,不如说是伴着悄然而至的雨潜入睡乡的那个梦。
我知道,生命的历程,往往就是一边做梦,一边忘却的历程。我现在是不做梦了,但年青的时候却做过许多的梦。这中间,几乎所有的梦都是黑白两色的,唯有那个被雨和书催生的梦,就带着贵族般的蔚蓝色一直印在脑海中,然后常常引逗着我在后来的人生中去捕捉它的象征意义,就像追索那短短的四年对于我一生的意义一样。

毫无疑问,我们都一样,是带着过往的历史、一定的气质、独特的个性到了那所大学的,然后,无论是自觉还是不自觉,愿意还是不愿意,被四年的时光注入一些东西之后,离开了它。离开了它的我们已经在当时就隐约地感到在许多方面发生了变化,而这样的变化到底昭示着什么,意味着什么,却是当时的我们根本体察不到的,它需要在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后才逐渐变得越来越鲜明,并且引发我们的幸福或者痛苦,欣喜或者悲伤,庆幸或者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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