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寻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杜牧
这是一湾浅浅的河水，纵然远处热门喧嚣，但它却仍保持着令人惊诧的清碧，像一位少女的矜持，像一棵青草的俊俏。究其原因，它的源头就在不远处的山里，故而它还没有因流得长远而裹挟上诸多不属于自己的杂质，也没有因过早地扩张而接触到其他混浊污秽的外界，因而拥有了难得的洁净。
河的对岸是高低起伏的连绵的群山，所以只有河这边住着一排人家，他们的目标瞅准了城市中各色的开发区，而暂时顾不上来污损这道河流。
——它的源头在不远处的山里，它到这儿并没有走太长的路，但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树隙中、草尖上诞生的阵痛，也许是刚到世界上淘气顽皮的跳跃跌宕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它只流到这儿，已带上了步入暮年后方有的坦然从容，平添了一种老人沐于晚风残阳中的恬足，具备了一种少妇洗净铅华后的慵懒。
各色的石子就卧在它的波心里，犹如珍珠孕育在蚌壳里一般。阳光撒到水面上，折射到石上，又由石子折射出水面，反射到人的眼中，你就恍然觉得那是一缕幻影。在这种观望中，石子似乎成了不真实的存在。
但他知道那是真实的，他相信，那里面有一部分一定还持存着他的指纹，甚或掌心里的温热。即使在多年以后，他仍这么固执地认为。
此时，他就站在河边，背后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城市。
他站在河边，关心的却不是故土故园的富足与繁华，他关心的是水面下的石子。那里面有他一个个扔下去的，一定躺在众多陌生的同伴中间，水底的眼眸默默地凝视着他。
一个投在波心的石子，就是一段情感：小朋友之间的竞争，挨骂遭打后的无助，学习压力下的释放，初恋萌动时的热狂。更多的时候，则是什么也不想，只凭一时的冲动驱使自己做出的一个打扰水的清梦的动作。
一个投在波心的石子，就是一段岁月：追逐蜻蜓的佻达轻狂，守着影子的孤独等待，暗夜行路的犹豫彷徨，打着灯笼寻找自身的惶惑迷惘。还有那似乎渗在骨子里的忘记凝视时间后的随意与漠然。
而此时，过去的幽微的情感已远逝，过去的熟悉的时间已消隐，而他回来，就站在水边，读着那些永远长不大的石子。
他忽然觉得，情感与时光就像这水流，更钟情于一粒冰冷的石子而不是一个鲜活的自己。而石子，则在水的心里得到了永恒。
